習齊瞪大了眼睛,這次的背景明顯暗了許多,畫質也沒有之前好,好像是倉促之下錄成的。背景是繁星燦爛的夜空,習齊還記得,那是肖瑜死去那一晚的星空,地點似乎就在活動中心的一角。
罐子嚴肅地坐在手提攝影機前,用疲累的眼神盯著鏡頭。
習齊不禁心跳暫停。如果可以叫出聲,他一定會大喊出來,為什麼?為什麼又多錄了一段?那多半是他殺了肖瑜,失去意識之後,罐子揹著他一個人錄的影,就錄在自己三個月前的遺言之後。
習齊還在驚疑不定,螢幕上的罐子,已經用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了,
「虞老師,你應該會是第一個看到這段錄影的人,不過接下來的話,不是留給你的,是留給Ivy的,我那位優秀的小學弟,請替我轉交給他。」
那些男人好像也覺得很有趣似的,停下來和習齊一起觀看。習齊全身都在顫抖,看著畫面裡疲倦、憔悴,手指上還沾著血汙,彷佛忽然蒼老了十歲的罐子,心又莫名針扎似地疼了起來:
「嗨,Ivy,好久不見。我是罐子,嗯,我想你看到這段錄影,應該是我失蹤很久以後的事了。就像你可能已經聽說的,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世界上任一個地方了。」
不同於三個月前,那段孩子氣的遺言,罐子的語氣略帶點憂鬱,卻又難掩與生俱來的驕傲,但高傲之下,又帶著一絲溫柔。習齊不禁感慨,這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演員,總能將自己最觸動觀眾、最人無法自拔的一面,呈現在鏡頭前,
「很抱歉……很抱歉,Ivy。雖然你叫我不要道歉,但就只有你,我覺得自己非道歉不可。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每次看到你一臉企盼、高興地和我打招呼的神情,我都很想衝口和你說,對不起,Ivy,我什麼都無法為你做,因為演完這出戏,我就要死了。」
罐子仍然正襟危坐著,他抬起了雙手,指尖上沾滿了泥土:
「今天……聽到你和我告白,我是真的很高興,也很驚訝。像我這樣的人,在生命走到盡頭的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說他喜歡我,老實說,我覺得……好像有得救的感覺。」
似乎相當滿足般,習齊看見罐子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
「但是這也讓我擔心起來,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留言給你。雖然這麼講好像有點自戀,不過我本來就是個自戀的人了,所以沒差。我很擔心,Ivy,我明白你正經歷著生命中,最大也最困苦的難關,你和我不一樣,我是覺得人生已經夠了,已經無所眷戀了,和Knob一起走,是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同時也是最大的幸
福,」
罐子長長呼了口氣,嚴肅而生動地看著前方,對著鏡頭伸出了手。彷佛他真的就站在習齊面前,緊握著他的手,習齊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
「但是你不同,Ivy,雖然我對你家的情況無從置喙,也不明白你的生命裡,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可以想見必定是令你非常痛苦、非常難堪的事情,也因此你才能把Ivy這個角色,演得如此生動,如此……令我心折。」
習齊本來一直忍著,沒有再掉下眼淚,但是聽見這句話就再也忍不住。
他總算明白,罐子絕非不會感動,也非理智過人。相反的,這個男人心中,藏著比任何人都還澎湃、都還豐富的感情,只是就因為太多了,太充盈了,一釋放便足以把他淹沒。所以他才必須學會收斂,學會冷靜,學會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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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資格阻止你什麼、也沒有資格干涉你的生死,但是Ivy,我看得出來,在你的背後,一定還有等著你回去的人。也一定還有不論你做了什麼事,還是肯原諒你、接納你,張開雙臂迎接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