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事,譬如說摸“小蟹子”的胸脯的事兒,夜裡撈羊的事兒。他有些傷感情地說:光陰似箭,轉眼就是二十年啦。他說那純粹是小孩子胡鬧,根本算不上戀愛的,“鷺鷥”如果連這都不能原諒,那可實在太糟糕了。我是摸了她一下,她跑了,我可嚇得沒了脈,棍子一樣戳在河堤上,只想跳河自殺。第二天上學時,我生怕她告訴了“狼”,“狼”要是知道了我敢摸女生的胸脯,非把我打死不可,她沒有告訴“狼”,我心裡感謝她,感謝極了。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趕著羊追她了,也沒有羊好趕啦,那隻母羊掉到河裡淹死了,那隻公羊累癱了。說到這裡他和我都哈哈大笑起來。
“耗子”還說,他說他摸“小蟹子”時肯定被“鷺鷥”看到了,當時他就恍惚看到一個瘦長的影子在高粱地裡晃動。他說他呆立在河堤上,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爹孃的聲音伴隨著一盞紅燈愈來愈近,一直逼到他的眼前。他不動,準備豁出皮肉捱揍了,奇怪的是那晚上爹和娘都變成了菩薩心腸,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是輕輕地問他那隻母羊哪裡去了。他說母羊滾到河裡去了。於是,爹和娘便脫外邊的長衣服下河去撈羊,爹高舉著紅燈籠,生怕被水浸溼了,河水嘩啦嘩啦響著,爹和孃的身體被燈籠火照得朦朦朧朧,顯得很大很大。突然聽到娘說:摸到了摸到了!爹舉著燈籠湊上去。突然又聽到爹和孃的怪叫聲———拖很長,燈籠掉在河裡,隨水漂去,爹和娘掙命般撲騰著爬著上岸來,渾身滾著水。黑暗中看不到他們的眼睛,但能感覺到他們在顫抖。爹扛起癱在地上的公羊,娘拖著我,飛快地往回跑,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跑得爹與羊一樣摔倒在地,才停止喘息。娘說:我的親孃,嚇煞我啦!我還以為是咱們的羊呢?誰知道竟是———爹低聲說:“少說話,‘路邊說話,草窠裡有人’!”娘不敢吱聲啦。
“耗子”說得滿嘴白沫,我們也聽累了。你別說了,既然他不嫌棄我們莊戶人,咱們明兒個一塊去看他吧。好!明兒去看他。
9“騾子”,“騾子”,開門吧,我們拍打著你的門板,我們呼喚著你的名字,你不開門也不回答,昨天“耗子”不是騙我們就是他產生了幻覺。我們很失望地往回走,太陽高升,空氣清新,你應該出來走一走,現在田裡的活兒不忙,我們願意與你一起散步,看看我們的墨水河,看看我們的勞改農場新建成的飛碟式大樓。一群剃著光頭、穿著藍帆布工作服的囚犯們在大豆地裡噴灑農藥,風裡有不難聞的馬拉硫磷味道。勞改犯裡藏龍臥虎,你還記得我們村那棟紅色大糧倉嗎?那是一個六十年代的老囚犯設計的。那時候我們經常跑到勞改農場的大片土地裡去割牛草,一邊割草一邊看那些老老小小的犯人。警衛戰士抱著馬步槍騎在膘肥體壯的戰馬上,沿著田間小徑來回巡邏。馬上的戰士很悠閒,馬兒也很悠閒。戰士嘬著嘴唇吹著響亮的口哨,馬兒伸出嘴巴去啃小徑上的草梢。我們最喜歡看女犯人。她們也都穿著一色的勞動布工作服,或鋤地或割草或摘棉花。有一個女犯人特別好看,嗓子也好聽。她們摘棉花時總要唱歌兒。碧藍的天上游走著大團的白雲,好多鳥兒尖聲啼叫。也有戰士騎著馬在小徑上巡邏,但他不吹口哨,他的馬步槍大揹著,他手裡握著一根樹條兒,無聊地抽打著棉花的被霜打紅了的葉子,犯人們很歡樂,一邊摘棉花一邊唱歌。她們的歌聲至今還在我們耳邊上嗡嗡著,你在收音機裡唱過她們唱過的歌。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請出來,讓你跟我們一起去看犯人幹活去,犯人們在勞動時都高唱著你的歌曲。
從前有一個姑娘
在墨水河邊徜徉
騎紅馬的戰士愛上她
從脖子上摘下了馬步槍
失蹤好久的“大金牙”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粉坊裡。電燈的光芒把粉坊變得比汽燈時代更白亮。在電燈的光輝下,我們才明白那個四層眼皮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