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還響!
出了產房安頓下來後,同一個病房的那些年輕母親都圍上來祝賀,態度真誠。她們紛紛搶著抱新生兒,誇她健康漂亮。陸仲生豎著耳朵貪婪地聽著那些誇獎,不論別人說什麼他都信以為真、感激涕零。沒錯兒,這女嬰不僅僅是健康,她還漂亮呢,額頭飽滿,髮梢微卷,像小狗那樣溼漉漉的……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嬰兒!
也許所有的新生兒都長得非常相似,但陸仲生認為不同,在確認嬰兒健康之後,他很快發現,這孩子長得跟丹青小時候一模一樣。二十五年前,兒子也是這樣溼漉漉地降臨人世的,飽含著無限的希望……可憐的父親,他突然記起丹青,他記起兒子的生,亦記起兒子的死!生與死,瞬間的電光火石……他清楚地記得,丹青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個貧瘠而混亂的年份,即將開始的政治運動消減了普通家庭應有的日常歡樂,丹青的出生,似是潦草而漫不經心的,像草籽一樣撒落下來,又像小草一樣成長,直至最後,命若草芥地夭折!
……不合時宜的哀悼,使得陸仲生脫口而出:我們叫她小青吧。這名字富有明顯的紀念色彩,他真擔心藍英會反對。但後者仍然沉浸在僥倖平安的狂喜之中,她捧著色素沉澱的褐色*試圖擠出乳液,一邊安然地點頭:隨便你……
陸仲生緊緊攥住女嬰的小小抱被,口中呼喚:小青,小小青……
這小青,那樣小,卻又那樣大,他感到他整個生命都可以撲進去了!
好吧,咱又做爸爸了,咱也算是有兩個孩子了,逝者不追,來者親近,陸仲生的淚水像小溪流那樣孱弱地流出……現在,他要對天發誓,發誓對小青最好,無條件地、不顧後果地寵愛、溺愛她!她要天,他架梯子去!她要地,他拿鍬來挖!她是劫後餘生的禮贈,是重新開始生活的勇氣。她是他們老兩口的救星、唯一的光明。對她,再怎麼疼愛都不過分!只有好好疼她,才對得起以命一搏的藍英、對得起他們被鹽水浸泡得皺巴巴的心!
不過,這個小天使呀,似乎一生下來就是鬧人的!可真把他們累壞了,他們手忙腳亂,他們顛三倒四……藍英沒有奶水,吃什麼湯都不管用。陸仲生走投無路,完全不顧忌面子,忘了什麼老教授老知識分子的身份,他見到大媽大嫂就會跟人家打聽催乳偏方,然後買來小砂鍋煎藥……但沒有用,藍英的*像是枯水的泉眼,流不出絲毫甘甜。小青給餓得哇哇大哭。她一哭,陸仲生的胃也開始餓得灼痛,沒辦法,他們最終只得讓步於昂貴的人工奶粉,嚴格的比例、難以把握的溫度,每天夜裡,迷迷糊糊之中,為了小青張開的小嘴,他幾乎是衣不解帶、夜不成眠……
每每這個時候,陸仲生又開始有預感了,蒼涼無奈的,說不上是好還是壞:這勞碌,可能就是他們今後生活的預演和寫照,為了這孩子,他們將如同老馬拉車,如同陰天馱草,會越來越重、越來越累……
但當小青睜開她無法對焦的眼睛對著他們含糊地一笑時,這疲憊而幸福的年邁父母,又會衷心地感到,整個世界,又亮了起來,暌隔六年之久的天倫之樂,又大發慈悲、垂憐於他們了!
偽開放者(1)
' 1 '
斯佳的新婚之夜很糟糕。
主要責任在斯佳身上,很難說她是不是屬於性冷淡、屬於木頭的那一類——要真是木頭倒好了,她卻是紙,薄而脆,翻譯不論碰到哪裡,碰得重還是輕,她都像是被刀子給劃到了似的、疼得要死人似的;發自內心的恐懼,淚如泉湧,渾身顫抖,如同面臨大限,如同在一群人面前*……
但分析到次要責任,翻譯也有份兒。如果他稍微有點耐心,搞些心理疏導,然後停止一切行動,僅僅跟斯佳聊聊天,情況或許會有所改善……但不行,翻譯先生太憤怒了,憤怒得忘了他的現代化西式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