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失望的同時,也鬆了半口氣。
新年是一個坎,所有重大的儀式都會在新年前後舉行,屆時必定會有一個交代。國內的媒體一向以挖掘皇室秘聞為賣點,報紙上鋪天蓋地的討論,沈斯曄已經能把那套話完整的背出來。羅傑總是事先把某些措辭尖刻的報紙扣下,雖然是善意,其實毫無必要。
那個因為一篇失實新聞就難過到犯胃疼的小男孩,早就已經浴火重生。
週末下午,皇儲與端王前去京郊拜謁楊皇后惠陵。
皇陵群坐落於天壽山,埋葬著自太祖起至毅宗止三十餘位君王。帝國自開國伊始即崇尚簡葬,“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①,除太祖昭陵依山而建外,其餘陵墓不過起一陵丘、一石碑而已。帝后循例合葬,毅宗崇陵之側即有預留空位,皇太后百年之後將奉安於此。但楊皇后去世太早,停棺等待顯然不現實,於是議會特別批准,為楊皇后起惠陵。
柔質慈民曰惠。昔日傳奇般的平民皇后,已在此沉睡二十七個春秋。
燕京從昨日起就飄著薄雪。車隊在山門前緩緩停下,早已等候多時的記者們嚴陣以待,鏡頭齊齊對準正中那輛車。這次謁陵意義不同於往年,各大報紙都預留了版面,就等著發回去的實時報道。記者們沒有得到進入陵園的准許,只能睜大眼睛,等待著抓拍這一瞬間的玄機。
須臾,侍從官把車門開啟,一身黑衣的皇儲欠身下車,端王也從另一側出來。
快門聲如潮水般湧來,細碎的機器聲瞬間把冬風都蓋住了。面對稍顯無禮的打擾,皇儲並無不悅之色,淡淡微笑著對攝影記者們揮手示意。記者們越發興奮,紛紛往前擠,幾乎擠破了警衛官組成的警戒線,一時間只聽快門聲咔嚓響成一片。
將臉轉到鏡頭拍不到的方向,沈斯曄輕微的皺了皺眉。
媒體期冀得到新聞的心情他能理解,但在這種慎思懷遠的場合,過於興奮的拍照而不考慮當事人的心情,還能理直氣壯的打電話嚷著讓同事“快去查殿下的外套是哪家定製”,是否將作為新聞本身的價值過於放大了?
“三弟。”
被皇儲淡淡提醒一句,沈斯曄瞬間驚覺此時斷不該在鏡頭前走神。他低頭輕咳一聲,再抬頭時已經恢復了儀態,向兄長投去感激一瞥。
皇儲只是微微一笑,對記者們點點頭,舉步向山門走去。
沈斯曄落在兄長身後半步的位置,緩步邁上皇陵前的石階。石階有二百多級,盡頭是恢弘的祭堂,只用於極重大的祭典,平常的祭祖只在長安宮太廟舉行。石階上積著薄雪,常綠的松柏冬青經冬不調,為肅殺沉鬱的山陵抹上了一絲生機。
惠陵在墓區西南麓,離正門不近。山風凜冽嚴寒,他不由得緊了緊大衣,心緒飛回了少年時代。楊皇后的祭日在春天四月,小時候他總以為在草木欣欣的春光裡來登山近乎春遊,卻看不懂大人臉上各異的神色;直到父母婚變後的某一天,他才忽然明白了長兄笑容下的淡淡苦澀。一晃,就是將近十五年。
惠陵已在眼前。環繞陵寢是一片櫻桃樹,春天時花光瀲灩,這時卻只有蕭索枯枝。工作人員已把積雪清掃乾淨,露出淺灰的花崗岩地面。漢白玉石碑簡約素雅,碑文鎏銀,一百多字就寫盡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少而婉順,長而賢明,質性柔懿,淑質惠和”。碑文是皇帝親筆所書。不知道他在為亡妻寫下這篇祭文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
皇儲半跪下去,用手慢慢拂去石桌上的積雪,把自己帶來的一束奶白色康乃馨倚在碑上。初冬的陽光從斜上方灑下來。他仰起頭,凝視著墓碑。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沈斯曄站在兄長身後,默然看著他的背影。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