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百聽不厭。有人打幾次轉(要幾次錢)都坐著不走,一直聽
到收攤散場的。到了華燈初上,他帶著一個徒弟拿著一把破胡琴外帶
漁鼓簡板,在百順衚衕韓家潭一帶清吟小班裡串串。遇上走馬章臺的
闊客,他有時候學孫菊仙唱段《硃砂痣》,有時候學汪桂芬唱一段《讓成
都》,老腔老調,令人興起無限思古之幽情。偶或唱一段《道情》,抑塞
磊落,淳風疾惡,頗能警惕人心。抗戰勝利,筆者還在觀音寺道邊,看
他黝顏駝背,踽踽獨行,大概已經告老收山。
田忙子名叫德祿,是綠營旗兵,他的十番在當年可算一絕,所謂
十番是笛、管、弦、簫、雲鑼、湯鑼、提琴、木魚、檀板、大鼓一共十樣,所
以叫十番。原本是多人吹奏彈拉的樂器,田忙子匠心獨運,他自己做
了一個十番架子,吹打彈拉,一人包辦。不但簫管並奏,而且鑼鼓齊
鳴,忙得他口鼻並用手腳不停。他忙得滿頭大汗,看的人也是瞿視易
容。人家田忙子儘管忙,可是吹唱鏗鏘,音律不亂,他的田忙子外號,
就是這樣得來的。當年北平哈爾飛戲院,改成雜耍園子,後臺管事唱
《蓮花落》的常旭久,認為他的玩意兒如果就此湮沒,未免可惜,而且若
幹聽雜耍的座上客,不一定都逛過天橋,田忙子這檔子十番準能叫座
兒。於是找忙子談談,忙子說他伺候慣了一般販夫走卒,出言不夠雅
馴,難登大雅之堂,始終不肯到雜耍園子登臺獻藝。所以直到現在提
起田忙子的十番,還有好些老北平還只聞其名,而未見其人呢!
大兵黃“使酒罵座”四個字形容大兵黃是最得當了,大兵黃每天
過午才拉開場子賣藝,小螃蟹不經醉,四兩燒刀子一下肚.立刻臉紅脖
子粗,說起話來,好像舌頭短了半截。他姓張,自稱老毅軍,跟薑桂題
效過力,當過隨從。身穿米黃漳絨短袖大馬褂,足登一雙皮快靴,肩膀
上扛著旗子,還挽著高陽土布做的馬梢子,活脫是舊式營混子在天橋
召募散兵遊勇的勢派。他自稱身上穿的漳絨馬褂是打白狼老將軍江
朝宗賞的,皮快靴是護衛姜大帥突圍有功,脫困後當場脫下來給他酬
庸的,甚至於嘴上叼的旱菸袋也是大有來歷,出自長官所賜的。他最
愛講直皖大戰,繪影繪聲,恍如親臨戰陣,有時講溜了嘴,月旦時賢,詆
毀時事,口沫橫飛,葷素齊來,該管警察就不得不出面制止取締啦。他
倒好,絕不反駁,一聲不響,扛起大旗,轉移陣地,走不了三五步,炮聲
隆隆,他又再續前言,照講不誤了。甚至於取締他的警察也擠在人群
裡聽得津津有味呢!
萬人迷姓周,最初在天橋說單口相聲,天橋雖然魚龍混雜品流
不一,可是萬人迷的相聲冷雋含蓄,不像雲裡飛滿口帶髒字,時常作揖
請安讓堂客聽眾迴避,他好暢所欲言隨便胡柴。萬人迷長了一副上人
見喜的面貌,而且聲音嘹亮,所以他師父給他取了個萬人迷的藝名。
據說他天性伉爽任俠,時常把鬻藝所得賙濟貧困,雖然他為善不欲人
知,可是日久天長受惠者,都是附近一帶飢寒住戶,周善人這個外號,
就被傳揚開了。他的相聲因為詞句雅馴,後來跟張麻子搭檔一捧一
逗,精彩百出。石頭衚衕四海昇平成立雜耍場,張麻子萬人迷的相聲
列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