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水乾了,“嗶嗶啵啵”,鍋巴爆響,焦香瀰漫。唾液洶湧而出。肚子“咕咕”吶喊。熄火,揭鍋蓋,顧不得燙手,拿出一個,邊吹邊剝皮。雪白的芋兒肉香氣誘人,不可抗拒。
“有毒咋個辦?”他遲疑了幾秒鐘:“管他呢!吃!橫屍知青點就是我無聲的控訴!”
蘸著鹽吃,越發香甜。直吃得抵到喉嚨口。吃飽了,有了精氣神,脫光衣服,在大雨裡沖洗得乾乾淨淨,真正的天地大澡堂,甘露淋浴。回到屋裡,倒頭便睡,直到紅日東昇,百鳥歡唱,福狼扒門,才睜眼起床。芋兒沒毒,他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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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花果五
五.么兒么女命甘辛。
福狼扒門,“汪汪”地叫著。童童起身開門。福狼歡快地圍著他蹦跳,含手舔腳,親熱無比。童童蹲下去,撫弄它的頭。福狼“嗚嗚”低吟,把頭拱在童童懷裡撒嬌。
“福狼”是傑克。倫敦小說的主角,是一隻馴化的狼崽,長大後,威猛無比,捨身救主護家。傑克。倫敦的豪宅亦名“狼舍”。
這條青灰色的小狗崽抱回來時,柳明琴按社員的叫法喊“灰兒”;揚忠貴說取名“賽虎”,《林海雪原》中的獵犬;瑞珀說叫“哮天犬”,他看過《孫悟空大鬧天空》。童童簡述了福狼的故事,說:“小傢伙體形,毛色都像狼;狗本來就是狼馴化的,叫福狼最貼切。”
揚忠貴是組長,也是初中畢業,在文學藝術,知識見解方面很佩服童童。瑞珀爭了幾句。童童笑問:“你是二郎神?”
大家一笑。揚忠貴說:“‘福狼’好。‘豬來窮,狗來富’。就叫福狼!”
柳明琴自然附和揚忠貴。“福狼”就定了。
揚忠貴和柳明琴揹著甲揹走上敞壩。揚忠貴說:“昨天好大的雨啊!沒想到你還回來了。我們在三哥那裡。”
童童知道,三哥是龍井一隊隊長陳忠樹。他的三兒八字上帶,要出姓,必須拜一個遠方來的知青乾爹,才帶得大,才沒災沒病有吃有穿。揚忠貴去年春節前被評為“雙搶積極分子,1964年度先進知青”。公社開會表揚,發了一張獎狀一頂草帽。陳忠樹看他團頭團臉一身肌肉,說有福相,把他請到家裡,打酒殺雞、推豆花、煮臘肉、炒花生,把平時不吃,嘴邊省下來的好東西拿出來。揚忠貴回來說,他紮紮實實抿吞了一頓,給一歲半的三兒手腕上套了根紅線,受了乾兒子三拜,打發乾兒子五毛錢,和陳忠樹結成了兄弟。
揚忠貴五短身材,“操弁掛”,一身蠻肉,進屋放下甲背。身板壯實的柳明琴揭開鍋蓋說:“喲!哪裡來的芋子?”拿起一個,撕皮就吃。
揚忠貴也拿一個吃了,說:“好香!好吃。”對童童說:“斷糧十多天了。我們去走人戶,跟三哥借了點包穀。沒想到你啷快回來,借少了些。你要,我們又去借。我考慮,我們這樣長久的大鍋飯吃下去不是個辦法。還是像別的小組散夥單操的好。各人摸到各人的包包賭。各求各的生路。要不要得?”
童童說:“要得。沒問題。”
揚忠貴說:“散夥不散心。有事大家互相幫助。都是一條戰壕的戰友,家鄉人嘛。”
童童說:“應該的,沒問題。”
童童沒提他這一年來小組缺糧時,他墊進去的錢和糧票。那是四姐、媽媽勒肚子從嘴裡摳出來的。要說個人經濟條件,童童比他們要好些。四姐每月五元錢十斤糧票支援他。媽媽給的不記數。童童從沒亂花錢的習慣。他身上常有幾十元錢,百多斤糧票。散夥單操對他很有利。楊、柳兩家家境都不好,不但沒支援,還盼著他們能幫父母盤弟妹。童童的妹妹無雙已經衛校畢業,在寧夏自治區醫院工作了。沒人指望他供養。童童和他倆都有吃苦耐勞,幹活賣力的優點,只是目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