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搬走之前,每天都會來看望你,即使人進不來,我也會把想說的東西扔進來。我彈弓很厲害,他們阻止不了我的。”
“在我生平所見之人中,不論容貌心智,皆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我相信,區區一點風寒,根本奈何不了你。於你的疾病,我其實是無法理解的,亦不願意用吉人天相這樣的鬼話來敷衍。身邊一定要安排最可靠的人,食物藥湯,都要有人檢查過才能用,以免中了暗算。”
“今天問了個老郎中,他說這種很像是心病,我當時給了他一兩銀子,事後感覺上當了想要回來,未果。我不相信,睿智如你,會為區區心魔所困擾,這不該是你這樣的女子該有的困苦。不管你心裡有多少愁苦,說出來,就沒事了。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會有人願意聽你的傾訴,也願意有人伴隨你闖過各道難關。比起大明朝大多數女子,你都是幸運的那個。多想想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比你慘,你的心情就會好多了,我這麼多年就是這樣走過來,才能如此玉樹臨風高大威猛樂觀向上……看到之後是不是很想打人?那就快點好起來,才能打我。”
眼前,那個年輕的書生彷彿正在自己身邊,給自己講大道理,或是說笑話逗自己開心。除了文字,還有圖畫。畫的是江寧城的店面、人群、市井百態,也有花草林木。每一張畫的內容雖然不同,但是主題都一樣,盎然生機。除此以外,還有那石頭記的開篇,以及故意勾人胃口的未完待續。
少女當然明白,范進是希望透過這些畫以及沒寫完的故事點燃自己的生命之火,點燃自己的求生意志,靠自身去戰勝疾病。
在最後扔進來的幾張紙裡,亦有些讓她臉紅心跳的文字,像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類,讓她芳心亂跳,面紅耳赤的熱情言語。當然,要是結合不修我兄的字首,就難免讓人懷疑范進是翰林風的追隨者。
雖然理智告訴她應該把這些有可能影響閨譽的紙條燒掉,但是她捨不得。在短短時間裡,既要在偌大的江寧為自己求醫找藥,又要寫這些東西逗自己開心,更要把書信扔進來,其所費的心思和精力,不言自明,這份情意,萬金不因。即便將來不能與范進有白首之盟,也想把這幾封書信留下來,當做一段美好的記憶,永遠藏在心底。
眼下,蜜語猶在,斯人無蹤,在住進天花莊的那一刻,心裡的劉勘之已經被自己殺掉了。可是范進呢……本想要殺掉一個,難道結局是全軍覆沒?
她自己也知,不能對范進要求過苛。畢竟兄長把人家趕出了家門,再說這裡是花莊,還是女子花莊。她看過那份花莊條陳,防範的可說是滴水不漏,即便是范進想混進來,也不是容易的事。
原本是為了保護莊內女性不再受侵害的條款,現在反倒成了防範自己的障礙,這有點讓人哭笑不得,頗有商君之憾。他不出現不是拋棄,而是辦不到,更何況還有功名大事在,放棄兒女私情求取功名,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冠冕堂皇的事,無從指責。
連兄長都去進京趕考了,要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承諾的書生放棄舉業來照顧自己,這是沒道理的事。何況天花這種病……一個大好前途的書生,憑什麼要為一個得了天花的女人放棄前途?這個要求對範兄……不公平。
雖然這場不下場,下科也可以考。但是少女知道,范進這種廣東亞魁在科舉大軍裡,實際是並不怎麼顯眼的存在。這一科仗著才名還有關係,多少還有一搏的可能。如果真錯過這科,三年之後時移事易,多半就很難得中。他如果放棄這科下場的機會,損失的可能就是進士前途。為了一個生死未卜的女人,做這樣的犧牲,這是強人所難。
這些道理她當然都明白,利害關係也能辨析清楚。不過明白是一回事,怎麼想又是另一回事。人的理智並不能約束情感的想法,即便明知道範進不該來也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