鬘姬忙喚小丫鬟送水進來洗漱,又給他絞了一塊熱熱的手巾。
早膳照例是一碗噴香濃稠的白粥,段成悅心中沉悶異常,怎麼也吃不下去,吃了幾口,將碗一推,站起來走出書房。
晨風清慡,怡然舒適。段成悅望著明淨園優雅的景緻,不禁苦笑一聲。當初舊園整修完畢時,睿帝親自過府,就在這院中揮毫題下&ldo;明淨&rdo;二字,這是多麼盛重的榮寵,整個南都,誰不為此事嘖嘖艷羨?
然而段成弢的質問又在耳邊響起:你以為他對你極好?你以為你受盡了人臣的尊榮?
段成悅陡然驚起,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ldo;王爺。&rdo;何藤升實際上早已走近了,本以為段成悅會叫,不料他竟視而不見,好像正在出神。何藤升只得輕輕喚他,道:&ldo;王大人正在前頭偏廳,您要不要見?&rdo;
&ldo;王大人,哪個王大人?&rdo;段成悅微微一怔,問。
&ldo;輔卿王大人。&rdo;
&ldo;嗯?&rdo;段成悅皺起眉頭,問道,&ldo;什麼事?&rdo;
何藤升道:&ldo;這,也許是為了範臨川。&rdo;
段成悅看著他,看了很久,驀地裡十分不適,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暈眩撲面而來,然後他忽然將腰一直。
德帝是在西巡的歸途上駕崩。
駕崩前他隨侍在旁。
那時德帝蒼老的面容並不顯得憔悴,只是有淡淡的疲乏,德帝靠在被褥之上,用閒聊的語氣跟他說起皇位的傳承。
&ldo;你的父王是朕次子,然而性情敦厚,行事寬容,於政務的見解亦有眼光獨到之處,揮灑從容,勘當大任。&rdo;德帝這樣說道,語氣平穩,&ldo;朕決意立你父為嗣,朕已有遺詔,存於大殿金匱之內。&rdo;
德帝在說完之後,眼神深邃,似有煩憂,但是隻靜默片刻,然後對他道:&ldo;悅之,用心輔佐你父你兄。&rdo;
次日德帝崩於道路。西巡的車駕在回京途中豎起片片哀幡。
他慷慨隨駕西行,最終扶靈回歸。
在到翯城城外三十里,滿朝文武,喪儀出迎。人群中滿目白孝,填塞了城外的青山。
領頭的是德帝長子,他的伯父,環顧四周,卻不見他的父親。這等場面,豈能缺席?這等場面,豈可缺席!他正在惶惑,迎面對上了兄長血紅的眼睛。
終他一生,於是便再也不會忘記兄長的那雙眼睛,以及從兄長口中說出的話。兄長那時道:&ldo;悅之,父王他,兩日前薨了。&rdo;然後他的手就被兄長緊緊握住。那片刻的時間猶如年歲的亙古。
&ldo;更衣。&rdo;他淡淡道,&ldo;請王大人到花廳坐。&rdo;
花廳竹簾四面捲起,輕透的白瓷茶盞上方水煙氤氳,化成祥雲一般的圖案,王大人正站在茶几旁邊出神,猛一抬頭,卻見段成悅已走了進來。他慌忙迎上去,躬身見禮。
段成悅微笑道:&ldo;王大人不必多禮。你怎麼這麼早便來了?有很要緊的事麼?&rdo;
王大人道:&ldo;下官剛從宮中回來。&rdo;
段成悅微微一怔。
王大人道:&ldo;陛下下旨,五日後將範臨川當街腰斬。&rdo;
&ldo;噢,總算是要殺了。&rdo;段成悅忽地笑笑,問道,&ldo;那麼,範臨川招了?&rdo;
王大人亦毫無笑意地一哂,搖搖頭。
段成悅便沉默,半晌,喟道:&ldo;一介書生,剛強至此。&rdo;
王大人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