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後,卅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房間,充斥著各種陳舊粗笨的破舊傢什,曾經的書香氣已經蕩然無存。他把那兩個糖活放在一個擦碰不到的地方,開始清出一條能上床的通道。往窗外看去,兒子和兒媳的影子映在窗戶紙上,嘀咕地說著什麼。卅四嘆了口氣,儘量輕聲地做他的體力活。最後一張笨桌子要了他的老命,他搬不動。
腳步聲碎響,兒子進來幫了他把手,卅四終於能坐在咫尺天涯的床頭。被褥陳舊而單薄,卅四喘著氣:&ldo;沒事沒事。你陪小人去。&rdo;
兒子麻木地問:&ldo;爹吃了沒?&rdo;
卅四猶豫地看了兒子一眼,回答這樣一個簡單問題他需要凝聚一下勇氣:&ldo;沒呢。&rdo;
&ldo;火都熄了。爐膛都填了。等明早吧。&rdo;
&ldo;明早就明早,我也不餓。&rdo;
&ldo;爹,媽留下的那筆錢在哪?&rdo;
卅四看了兒子一眼:&ldo;什麼錢?&rdo;
兒子多少有點畏縮:&ldo;媽死前留的,三百大洋……我得在局裡買個缺,小職員沒指望。你知道,世道不好,肥缺都貴。&rdo;
卅四看上去有些抱歉:&ldo;這個事……咱們回頭再說好不好?&rdo;
&ldo;回頭說回頭說。你在延安也沒掙什麼錢?&rdo;
&ldo;掙了。部裡欠我的薪,我明天就去催催。&rdo;
&ldo;那能有多少,又都是紙幣。&rdo;
&ldo;有點是點。兒子啊,這幾年你過得……&rdo;
&ldo;我先去睡了。媽那筆錢你再好好想想。&rdo;兒子並沒給他反應時間,轉身就走了。
卅四啞然,呆呆地坐在凌亂擁擠的房間裡。
20
湖藍的晨練完畢,他在飯店門前勒馬,跳下,身上流著汗水,頭上冒著熱氣。
果綠早拿著一份電文在那等著:&ldo;老魁,西安來電。二號真回了西安老家,從昨晚進家門,至今再未出現過。&rdo;
湖藍看了看電文,塞還給果綠,他顯得有些疑惑:&ldo;他媽的,是他們的組織被拔掉,他們的人被殺了,他們的延安現在就是瞎子。怎麼他們倒好像都不著急,急的成了我們?一號還在睡嗎?&rdo;
&ldo;是的。&rdo;
&ldo;想睡死嗎?今天我不想陪他們耗這僵局。&rdo;他飛快地拔槍,開槍,對著零所住房間的窗戶。子彈穿過窗戶,斜射在牆壁,被打落的大塊灰土落在零的身上。零霍然坐起,他被這樣叫醒了。
當兒子的房間裡傳出第一聲孩子的聲音,卅四便睜開了眼。他光著腳在廂房的門口諦聽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趕緊地回床邊穿上了鞋,披上了衣服,拿好了他的兩個糖活,出去。
卅四笑眯眯地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下,等待,好像他天天都坐在這臺階上等待孫子孫女一樣。
孫子先跑了出來,孫女被兒媳婦堵在門檻裡穿鞋。卅四全心全意地打量著那兩個孩子,臉上就如同開了花。孫子已經能跑能跳能流利地說話,孫女走路都還有些蹣跚,無一例外地被兒媳打扮得像全無品味的小地主崽子。
卅四在孫子還沒看見他的時候開始舞蹈,難看得像一隻老狗在轉著圈找他的禿尾巴。
卅四在唱歌:&ldo;我有一雙小小手,小手像個小蝌蚪。我和爺爺握握手,只能握他手指頭&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