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確實是傳聞中一心不二的皇帝的親兒子,可是遠城含笑,遠遠地看向桃昱清瘦的背影:“你曉不曉得他站在這裡,將要君臨天下,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我一驚:“啊?”
“公主出走前,皇帝已然病重。桃昱的母親早察覺到,一連數月,四處求術士為其換皮脫骨。就算桃亦不出走,她也是打算放手一搏的。甚至不惜私取宮中珍寶凰玉給那位術士作為報酬。”奇的是換皮之後桃昱其人,由裡到外不同往昔。脾氣陰戾。但其母顧不上那麼多了,先把皇權到手再說。真是母毒也食子啊。
我覺著,換皮脫骨!這到底該有多麼的痛苦啊。這樣都忍了,變這樣的脾氣簡直情理之中。
但當桃昱身著黃袍立於漢白玉石階直直砌上的高臺之時,我正向遠城為桃亦打抱不平。聲聲如泣地講述了一番我對這件事前因後果的看法,總結來說就是“惡毒母親不惜親生兒子搶奪帝位正牌公主無奈流落他鄉孤苦伶仃”
遠城聽罷,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半晌,說:“你還記得桃亦差點搶了你夫君這事嗎?”
我感覺背後一陣寒意,顫了顫,澀澀道:“記得。”
“……你不去吃醋還在這裡為她抱不平,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價值啊。”
我沉默了半晌,低頭沒說話。
事實證明我剛才打抱不平實在是白打抱不平了,桃亦她本人吧,出現了。我先前假設這個場景時以為桃亦會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眉目間盡是悽楚之色,目光哀怨得像是一句話便能傷出滾滾的淚水來。她跪在她父親的棺前,淚如雨下,哭得酣暢淋漓:“父皇啊!你要為女兒做主啊!女兒知錯了!把帝位給女兒吧!”
我覺得我還是想太多了。此刻的桃亦挽了個精緻的髮髻,簡潔地披了件白底綴梅的外袍,就這樣瑟瑟地站在風中,目光並不在桃昱身上作停留,而是望向城下的百姓,她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父皇與我淳淳教誨,今我家國,今我百姓,沒有推脫責任並不承擔的道理。”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
桃昱緩緩摘下冕冠,眸中含笑地遞給桃亦:“皇姊,請。”
桃亦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看了桃昱一眼,徑直白玉的臺階,方想坐下,桃昱母親一把抓住桃亦的袖子。她眼中通紅,彷彿處心積慮不惜代價的計謀因之而功虧一簣。她怒得歇斯底里,道:“賤人!!氣死了皇上又跑回來搶地位!!你憑什麼?桃亦,你這樣狠毒,你會有報應的!”
這番話說得聲聲是淚,令城下充滿情懷的花季少女們嚶嚶哭泣,稍年長者則低聲感嘆。我聽不分明,大概是感慨世態炎涼,皇上的死竟是一向深明大義的公主造成的,委實可嘆。我不敢苟同他們的看法,因來桃亦一沒有捅一刀,二沒有捅一刀,哪來害死的說法。
白階之上,當事人桃亦桃昱二人倒更淡定些。桃亦任由已失了心神的瘋女人拽著她的一邊袖子,抬眼淡淡看著面前的桃昱,涼聲道:“父皇的死,與我無關。”
桃昱仍眸中帶笑,彷彿一眼看穿他面前的女子,他說:“我知道。”
我不曉得桃亦所謂無關,是指皇帝不是她氣死的,還是就算皇帝死了,也同她無關呢?我沉浸在苦苦的思索之中,思索了半天,覺得女人心海底針,這樣思索下去準沒有個結果。
回神時桃昱已經不見了,他的瘋娘被侍衛架著帶回了寢宮。桃亦已黃袍加身,嚴琛站在她身側。讓人忍不住嘆郎貌女才,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遠城還沒從桃昱一事中繞回來,想了想,對我說:“其實桃亦知道桃昱不是她父親的孩子。”
我奇怪道:“那她還這麼客氣?還肯留他下來?”
遠城突然笑道:“這是人家的家事,管他。總之過幾日,我們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