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隊正周醒。此人天生就有幅耿直脾氣,否則也不會當日被羅士信和秦叔寶等人的幾句對話所激憤而從軍。“可他們都是朝廷命官啊,每月大把俸祿拿著!”周醒梗著脖頸與主將頂嘴。當時李旭初到齊郡,麾下正缺得力人手,所以把他調到了身邊來。也正因為比其他人多了一層關係,周醒在李旭面前素無太多忌憚,幾乎是有什麼話就說什麼。
“朝廷的俸祿其實不高。他們平素應酬又多!不像咱們,整天除了軍營哪裡也不去!”旭子笑了笑,搖頭。他喜歡周醒這種直心腸的秉性,因為這樣他身邊才不會再出現一個張秀。但周醒“可能”需要慢慢適應用官員的眼光看待官員,而不是永遠站在百姓的角度。
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朝廷給官員的俸祿不算太低。一郡主薄官居正五品,年俸折米兩百石。這可是一萬八千多斤米,足夠小戶人家吃上二十年!但官居高位者,需求往往也高。在官言官,他們需要養奴、置婢、買地生財,上下打點,所以兩百石米實在不經幾番折騰。
況且有能白拿的錢不拿,豈不是太鶴立雞群?在旭子經歷的官場生涯中,像楊元讓這種貪且能為朝廷和百姓作些實事兒的,已經是當中翹楚。若換了那些既貪又無能的主兒,種種行為更是讓人頭大三尺。
不做事,但不耽誤他們給人雞蛋裡挑骨頭。無中生有,栽贓陷害,反正大夥有的是時間。你若想不開子辯幾句,就是不謙虛,不懂得尊重同僚,後續的一大堆磚頭菜葉,肯定不間斷地飛過來。
“可他們讀了那麼多書啊!背起聖人之言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怎能比街頭小販還貪心,還無恥!”周醒本來還想說這些人的官俸已經夠嚇人了,想想自家將軍也是高官中的一員,話到嘴巴又轉了方向。他決定攻擊範圍只針對文職,把所有武將排除在了被指責區域之外。
但是他的話立刻引起了其餘兩個親兵隊正的不滿,二人一個叫趙威,一個叫方重,都是本地的小生意人出身。買賣實在做不下去了,才到軍中謀一口飯吃。
“人就身份貴了麼?那是他們自己吹。什麼廉潔奉公,嘴巴上說說而已。真的有了向自己荷包中摟錢的機會,還不是什麼都忘到了腦門後?”趙威一邊拔拉著算籌,一邊反駁。“還不如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好歹知道稱盤杆上三顆星,什麼叫缺福,折壽,什麼叫損祿!”(注2)
“就是,書本上的話都是要求別人的。讓他們拿來要求自己,他們才不幹呢。你還別不服氣,我見過幾個的,把聖人言語背得滾瓜爛熟,卻一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當面義正詞嚴,背地裡做得卻全是禽獸事,還把別人當瞎子,彷彿誰也看不出他們的底細來!”方重的話也不慢,與趙威一左一右,把周醒擠兌到了牆角里。
“話不能這麼說,人裡也有不少講良心的!”周醒見大夥的攻擊範圍無限擴大,急得衝兩位同僚直眨巴眼睛。當著主將的面發發牢騷沒關係,跟李將軍這麼久了,大夥都知道他是個肯包容的好上司。但李將軍當年據說也是個人,兩個兄弟這麼罵,可是把將軍大人也捎帶了進去。
“怎麼了,沒詞了吧!要我說,這人品好壞,與,讀什麼書關係不大。”趙威見周醒光眨巴眼睛不說話,禁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忽然,他意識到周醒的舉止好像帶著某種暗示的意味。轉過頭去,看見李郎將已經踱到自己身邊,臉上笑容時隱時現。
“郎將大人,我們不,不是說你!”趙威和方重異口同聲道。
“麼?呵呵,你不是也讀過麼。幹活,幹活,晚上週隊正帶大夥去喝酒。所有花銷也算在這次慶功宴的費用裡!”旭子笑了笑,轉身走開。
親兵們的話雖然偏激,卻未必全是錯。有時候看著笑鬧的他們,李旭就像看著自己的過去。一味地單純而善良,不能容忍汙濁,也不懂得陰謀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