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想靜一靜,理一理。
卻並非因此不去相勸。若在頭幾年,任誰都不敢放心將谷奕人和宋箋單獨留在一處。都是蠻子痞子,都霸道起來不講道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如此相似的兩人若做不成知己,便註定要你死我活。
但時過境遷,如今許稔很明白這對性格上的孿生子已形成了特別的默契,平衡的中心點上立著一個宋箴,爾後還添了蕊初。越張牙舞爪的人,往往越重情。
谷奕人是這樣,賭坊驚心一搏銳氣盡挫,所有人都恍然,原來宋箋也是這樣。
猶記得那日乍見宋箋灰頭土臉被人掛在十字木樁上動彈不得,認清來人後頹喪的眼底陡然流露痛意,悔懼羞憤逐一上臉,無法面對。他破口大罵,罵谷奕人,也罵許稔,不分敵我,不識好歹。
賭徒們不許他張狂,直過去扇了幾耳光,又在他橫膈肌上搗一拳,小子登時歇火湮聲兒。
宋箴看在眼裡,面上僅只一副波瀾不驚的冷淡,竟是不聞不問。
許稔到底心疼,忍不住喝阻:“住手!”
想不到身後的蕊初比他敢做,柳眉倒豎,一步上前隨手抓過桌上茶杯擲了出去。居然又準又狠地落在打人的嘍囉後腦上,登時碎裂成渣,並伴了一聲痛呼。
嘍囉們立即全炸了。
蕊初絲毫不怵,扯起嗓子跟他們吵:“誰先爛嘴毒舌?誰先動的手?你們人多上來跟姑奶奶練啊!欺負一俘虜算什麼本事?你們敢再動他一下試試,姑奶奶有的是稱手的傢伙招呼你們。”
一人聲高,居然壓住滿場喧譁,隨手抓起了桌上的杯碟,凌厲的眼色四下裡一掃,最後落在桌子對面坐著的谷奕人面上,儼然豁出去硬拼的潑辣架勢。
這樣子的蕊初不僅令許稔倍感詫異,同時也勾起了谷奕人的獵奇心。大抵上,人都抗拒不了新鮮感的誘惑。他抱臂歪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蕊初。
宋箴看得懂谷奕人眼神中的玩味,男人對男人的揣摩總是更接近慾望的本質。故而伸手搭向蕊初肩頭,溫柔地將她帶在身後,牢牢擋住一切有心者的窺探,直言:“開價吧!”
谷奕人同樣懂了宋箴的維護,勾唇黠笑,問:“說得豪爽,多少你都給?”
宋箴不緊不慢接過許稔遞來的石算盤按在桌上,上下分齊,也笑:“說來聽聽!”
視線掠過算盤又一一掃拂許稔和蕊初,最終谷奕人還定定地看著宋箴,眸色裡燃起些許令人不安的躁動癲狂:“會家子呀!乾脆打過,輸了再算!”
宋箴搖搖頭:“宋某是生意人,生意人講利弊,不喜添仇。錢多錢少,我與谷當家分一分。”
谷奕人頷首:“乾脆!那一隻手五萬兩,這是本金。砸店傷人的賠償麼——”
“就是利錢嘍!也好算!”蕊初徑自又從宋箴身後閃出來,行雲流水地撥拉起了算盤珠子。
宋箴沉默而複雜地看著她,谷奕人亦是在目不轉睛地看她。
在場眾人全都屏息注視這名看似嬌弱的小女子從容不迫地抬眼又低頭,數著室內的狼藉算著指下的賬,心無旁騖。專注的模樣看起來竟有令人沉靜的力量,彷彿世界都置於她進位舍入的運算中,功過自有償,無人落空。
“化零為整,給你個全數,”終於蕊初算完了,指尖一抹,豪爽地舍了最邊上的一串細碎,覆在排頭的珠子上又彈加一粒,“兩萬兩。看清楚!這可是按著老木頭傢俱給你算的,便是你家這些蝦兵蟹將用的人參雪蓮大補,這個數兒也夠你折騰了。可依足?”
“噢?”谷奕人慢條斯理放下架在桌沿兒上的雙腳,慢條斯理站起來,慢條斯理地,睨了眼算盤上毫無生氣的石頭珠子。
“宋老闆覺得,兩萬兩夠打發我了?”
那一眼,蕊初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