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把人情和業務,公和私,利益和榮譽,等等等等,全攪在一起,攪得像豬食,誰看了誰噁心,吃不下去。無敵小快手任逍遙簡直像個榜樣呈現在我面前,她怎麼能埋下一粒種子,博收一麻袋糧食呢?
我參加的策劃會,說得口乾舌燥,只享受到一包袋泡茶;任逍遙卻彈無虛發,每每都是揹著小黑包,去領大紅包。她把掏心窩子的真經都告訴了我們。
任逍遙說:“電視臺請你,如果第一次不支付策劃費,就意味著永遠不支付策劃費。不給錢,你就一言不發,翻白眼,摳指甲,絕不開口。一旦紅包送上,你就一把奪過麥克風,立即口若懸河。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你有主意,但不一定願意告訴他們。你要明白,對於他們來說,不給錢的勞動基本等同於不會受到尊重的勞動。你必須為你的勞動標價,他們才會珍惜。”
惟有透過收費,她才能讓他們有所珍惜——任逍遙指點的路線,近於妓女原則,是自尊心如我的人難以接受的。
“你是既沒有當表子的膽量,又沒有立牌坊的氣魄。”任逍遙語重心長地拍著我的肩膀,“我勸你換個思路,把當表子當作立牌坊的事業來做。”
也許任逍遙的理論有所吸收,我一方面拿準備充分、主題嚴肅的素材進行純文學創作;另一方面,把興趣低下的散碎餘料收集起來,投奔稿酬優厚的南方專欄。用小猜的話說,這是最好的又當表子又立牌坊的辦法:大的木料做牌坊,小的木料打張床。
我和小猜相互勉勵,雖然暫時在行動上還不能完全落實,至少要在意識上提醒自己,該餵狗時就餵狗,該打狼時就打狼,而扯纏不清,必貽害無窮。所以任逍遙把我們的“便秘工作室”引薦到尹導演的晚會劇組時,首次見面,我們略一遲疑,就忍著臉紅談到了報酬。
進入劇組,剛開始我的情緒有點受挫,因為討論方案,我非堅持片尾出現演職員表的時候,不要正常滾動字幕,而要獨具形式美感——先整個黑屏,全部的字都一起出現橫槓;停一下,再一起出現筆畫裡的豎槓;再停一下,再一起出現撇;一起出現捺;最後點上點——等於觀眾最後才知道演職員的名單。我自鳴得意的創意,把那個不認識我的副編導氣得夠嗆。他逢人便說,劇組來了個有病的唯美主義者,她希望放屁都能押韻。
不管怎麼樣,小猜和我總算拿到了便秘工作室創辦以來最及時的最豐厚的一筆佣金。我們立即找個異國風味的餐館犒勞了自己,她買了一套蘭蔻護膚品,一件性感的泳衣。我早就看中一條設計古怪的長鏈,掛在毛衣外面,有種慵懶而逍遙的味道。我們初嘗放棄羞怯的好處,相顧而笑。失去的只是腳鐐,我得到是一條項鍊和整個世界。
第六章
無敵小快手任逍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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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們請任逍遙遠赴北京郊外的雲棲山風景區度週末。夜晚坐在無人的河邊,水流湍湍,明月高懸。把腳丫子泡在水裡,任逍遙領受著我的好意,並許諾說,有一天,她會請我坐飛機頭等艙。
任逍遙為什麼能無往不勝?從她的敘述中,再次能發現和王有蹄在經歷上的某種近似。當然任逍遙城市出身,在北京胡同里長大,比王有蹄見識的世面多多了。但幸福是個對比值,而不是絕對值——相貌和家庭都平平偏下的任逍遙,在奼紫嫣紅的同學們中間,如此不起眼,像棵矮小的狗尾草。
我相信逆境對人的塑造和培養,倘若那是個敏感而聰慧的人,所謂逆境,只具備象徵性就可以,不必真的狂風驟雨。任逍遙沒有仔細講述過自己的成長曆程,我是從其他地方看出點眉目的。
任逍遙媽媽家現在住的房子挺大,隨著衚衕裡最早那批的拆遷,她們家在院子裡見縫插針加蓋的小廚房、小廁所、小煤球屋,全都物超所值地折算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