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公子的小惜看得驚怔住,直到看見腳邊的小落,才醒過神來。
人不可貌相。
我當日就曾被他溫文清雅的容貌、驕傲倔強的氣韻迷惑,以為他當真會是個純淨如水美好如玉的質樸少年。
“即便我再老,再醜,也會有青年才俊排著隊等我。”
我也端了茶,安閒地邊喝邊聊著,彷彿當真只是久別重逢的朋友又見了面,坐在廳中彼此問著安好。
“哦,你倒還真自信!”
拓跋頊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倒是一如當初,月牙般美好地向上揚著。
我淡淡地笑道:“即便醜如無鹽,只要有著無上的權勢,就可以得到萬人欽羨。”
拓跋頊盯著我,唇邊浮起一抹不屑,“你就這麼熱衷權勢?”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麼?”他如今在北魏的勢力,已經逼得拓跋軻不得不對他忍讓三分,以為我不清楚麼?
拓跋頊聽出我話中的嘲諷,微一蹙眉,輕聲道:“阿墨,我只是為了能守住我想要的東西。”
我可不可以再自作多情一回,認為他心裡還在為當年眼睜睜看著拓跋軻奪走我難過?
事隔那麼多年,再說愛或不愛,都已太過奢侈。但以他的驕傲,想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應該還是不小的。
懶畫眉,東風餘幾許(三)
因此,他不打算讓拓跋軻再奪走他目前擁有的一切?
慢慢品著茶中微微的澀意,我緩緩道:“我更簡單。我只想保全自己,保全我想保全的人。不想給人踐踏,只有把別人踩到腳底。”
“你做到了!”拓跋頊低沉地答道,“連皇兄和我……也曾被你踩得很慘。”
“你活該!”
我本該很平靜地應對,設法將我從受制於人的困境中擺脫。
可不知為什麼,一聽他這般委屈的口吻,不知哪裡來的怒氣,突然就蓬勃燃燒起來。腦中走馬燈般轉動著的,居然是三四年來我努力想忘懷的困於拓跋軻身邊的日子。
屈辱和死亡的陰影隨時會籠上來的可怕日子。
我睜圓眼睛,一字一字地向身畔的男子說道:“你活該,而拓跋軻,他欠我的,還遠遠沒有還清!”
拓跋頊緊捏著茶盞,目光極幽深地盯著徐徐散著熱氣的茶水,沉默片刻,忽然輕笑道:“我皇兄比我可憐。”
拓跋軻可憐?
我確定拓跋頊來之前一定是喝了酒,冷笑道:“他可憐?莫非你給他搶走的女人太少了?”
鸞車中的琉璃燈一直在輕輕搖曳著,車中明明暗暗的陰影也隨之晃動著。
不知我是不是在這等迷濛的暗淡光芒中看錯了。
我竟覺這一刻他的臉似乎紅了一下,甚至還愧疚地飛快看了我一眼,才低了頭繼續喝茶。
好一會兒,他才輕輕說道:“你對我,至少還肯手下留情,在最後的關頭放過了我。可你對他……重傷了不算,還步步緊逼,就差點沒佈下天羅地網取他性命。”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離開相山不久便找到了皇兄,保護著他北行,一路看得清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取他性命,半分也不曾念過當日之情。”
當日之情?
我笑道:“阿頊,你到現在還認為,我該對你們兄弟的作踐心存感激?對不住,如果我是青樓妓女,或者會為你們兄弟倆都曾看上我而感恩戴德。可惜,我是蕭寶墨,不是自甘下賤的卑賤女人!”
拓跋頊抬高了聲音:“從來沒有人把你看作卑賤女人!我沒有,皇兄同樣沒有!縱然他曾對你用了些手段,你須知道……你須知道……”
懶得跟他討論我曾受過的屈辱。那些事,想到一次,便是一次輪迴般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