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立?人又當何以立?且美利堅人狡詐兇暴,不顧公義、欺凌黃種,小邦又豈能袖手旁觀?兄弟鬩於牆,而外禦其侮,故小邦亦將對美宣戰,吾王陛下特遣下官前來告之母國。”
朱進秀身上黃紙飄飄,說話又是一副宋儒士子、氣節最大的模樣。翁文灝雖然心中雖不贊同其行,卻因此愛護其人,當下再無怒意,只認真問道:“貴國如此國力,對美宣戰無疑是以卵擊石,難道……難道貴國國王陛下就不怕戰敗嗎?”
“稟總理大人:小邦若不宣戰,在道義上便已戰敗。士可殺之,不可辱之,小邦願死不屈。”朱進秀說的大義凌然,這讓想再說什麼的翁文灝當即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好吧,我知道了。貴國有充分的外交自由。”翁文灝有些無力的道,當下就想送客。
見翁文灝如此,朱進秀再道:“下官此來還想送總理大人一件禮物。”
朱進秀一說禮物,翁文灝旁邊的王雲五又是使勁搖頭,示意他不要收。可翁文灝現在是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被朝鮮人如何嘲諷,心中自有自己的理想,是以大聲乾笑了兩句後,他道:“好。那就開啟,看看是什麼禮物。”
翁文灝一說開啟,朱進秀就示意隨從開啟木箱。只見紅布褪去,木箱裡露出一塊舊舊的石碑。與王雲五想的不一樣,這並不是朱進秀特意刻的碑文,以用來侮辱翁文灝。但這卻是一塊朱進秀特意選的石碑,上面大大的漢字右起豎寫道:‘洋夷侵擾、非戰則和、主和賣國’,再左側兩行則是:‘戒我萬年子孫。丙寅作、辛未立。’
“這是……這是……”王雲五這個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副所長、四角號碼檢字法發明人,古書終究要比翁文灝多些,他‘這’了兩次後,終於指著石碑大聲道:“這可是斥和碑?!”
帶這些微笑,朱進秀傲然稽首道:“這正是小邦國寶:斥和碑。下官苦求吾王陛下良久,才得了這麼一塊敬贈送於總理大人。”
只看上面的字翁文灝不知道是什麼,但王雲五一說斥和碑,他腦子裡的記憶當即湧了上來——此碑碑文為朝鮮大院君於1866年丙寅洋擾期間所寫,所以稱丙寅作;丙寅洋擾是法國,美國人於辛未年再來,佔據江華海峽打算模樣英國截斷朝鮮的漕運,以讓朝鮮求和,大院君當即令人將丙寅所寫的十二個字刻成碑文,豎立於漢城的大街小巷,此為辛未立。
丙寅洋擾和辛未洋擾都以洋夷敗退而告終,這在當時並不是什麼大事,但甲午後中國日受瓜分之禍,朝鮮的往事常常被老學究和熱血青年拿來做激勵,直到庚子後整個大清不管官府士人都從斥洋變成崇洋,這段故事才漸漸被人忘卻。翁文灝生於1889年,少年時自然聽過老學究講述這段‘氣節’往事,但後來則漸漸遺忘了。
朝鮮大使朱進秀送往禮便告辭了。在他看來,中華畢竟是上邦、是母國,朝鮮再造全賴母國傾力相幫——雖然神武四年中日和談後還剩下不少利益在日本手中,但中日瓜分俄羅斯草原總督區的背景之一便是日本承諾放棄在朝鮮的各項權益和既得利益,如此才獲得四十多萬平方公里領土。日本資本走了也不是說中國資本就進來了,楊銳不但勒令國內資本禁止操控朝鮮實業,還貸款幫朝鮮自我發展,關稅同盟也留了不少時間給朝鮮。
此再造確實是毫無私心的再造,不是你搶我奪爾虞我詐。帶著這樣的尊敬,朱進秀即便諷刺嘲弄也僅僅是點到而止,而他這邊走了翁文灝卻看著那塊斥和碑佇立不動。碑文上那‘主和賣國’的四個大字與胡適等人老在他耳邊說的‘和比戰難’四個字,同時出現於他的腦海裡,四個字打四個字,戰的是難分難解,是以翁文灝當場石化了。
“總理,裡面還在開會呢?”有些明白他心思的王雲五提醒道。
“哦,開會啊。”翁文灝良久才答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