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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文字的安全性把握不好。 我心中的這多“怕”,在母親那裡是加倍的。母親曾經跪下來求我不要記日記,不要寫文章,好像我一動筆就會醞釀災難。

有很長一段時間,一提筆,大腦中的潛意識便開始運作,好像在有意與無意之間計算著每個文字與是非的直線距離或曲線距離,真不知安全係數是多少。當落筆的文字在方格上爬行時,我的意識卻屢屢跳出方格去審視每個字是左了?右了?會不會落入網中?

經過了很久的歲月,我的心態向著自然迴歸了一大步,藏在心中的許多“怕”緩和了很多。我想起了一九八四年從北京工業大學畢業後發生過的一件事。

有一位年輕的外地記者,坐了一夜火車專程到北京來採訪我。我雖然心中過意不去,給他買北京果脯,買北京瓜子,但始終沒有回答他提出的任何問題,包括可以回答的和難以回答的。我當時實在是怕他寫下大段大段的“黃帥說”,再打上冒號和引號,然而那些話卻是我下輩子也想不出來的。

與他握手道別時,他說:我是你的同齡人,是抱著理解你的心情來採訪你的。你拒絕理解是很傷人的。

他的忠告是誠懇的,如今我深深的歉意已不僅僅是對他一個記者,而應該是更寬泛的。 誰不渴望理解?誰不希望自己的周圍是個理解的海洋?在這裡,我會說一點自己的生活經歷,講一點自己的心情故事,談一點自己的留學體會。這些細碎的,不成形的點點滴滴便是真實的我。但願能將這些星星點點勾勒成一條線,這條線能有個方向,是在朝著曙光的那一邊延長。

我雖然沉默了很久很久,但不曾忘記過來自你的溫暖。一切搭救過、幫助過、理解過、關心過、同情過、在意過“那個小學生”的人,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們。筆至此處,那一份份遙遠的和切近的溫暖一齊在我的軀體裡融化開來,我的雙眼發潮了。我會用力在此開啟心扉,讓大家進來坐坐。我會努力不再怕什麼,將事情心情說得自然。也相信我將在這裡留下的話均屬輕聲細語,絕不會吵壞大家。

一個毛玻璃世界(1)

八十年代末,一陣風吹破了我,一個脆弱的小水泡,於是,我與時代的留學大潮融會了。我告別了夢一般的家園,去闖一個夢一般的世界。如今,夢一般的人生變遷已留在了我的生命裡。

無法相信,實在無法相信,在東瀛路上我已送走了十個春夏秋冬。是跑過來的?是走過來的還是爬過來的?反正是過來了。十年,整整十年的光景,並不能使我統攝島國的模樣,至今,在我眼裡,依然有一面巨大的毛玻璃遮著它的面孔。但是透過這面毛玻璃,我畢竟還是捕捉到了它的些許影子,領略到了它的幾分神韻。

笑與哭的過錯

我自幼愛笑,為一點小事能笑出眼淚。每當我想講個笑話時,從來都是剛開個頭就笑得直不起腰,喘不上氣,誰也沒法聽我說完過一個笑話。雖然經歷了疾風迅雨的洗禮,我卻依然收不住笑,在書桌上的小鏡子裡,我曾看見帶著微笑的兩行淚。

丈夫說我這種時候最可愛:晚上鬧彆扭時還眼淚汪汪,第二天一早便會一本正經地問:“昨晚我們是為什麼事兒吵架的?”然後咯咯樂個沒完。我的記憶似乎有捨棄眼淚而儲存歡笑的天性。大概,在孃胎裡我就已經會笑了。

就這樣,我把這笑帶到了日本。雖然我面對著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艱難的開端,但我年輕,還不懂得害怕;我忙碌,還沒來得及煩惱。

努力,不懈的努力之末,我考取了東京大學大學院,邁進了日本學界的最高殿堂。踏上日本島以來,我第一次有了新鮮的歡笑,而不是慣性的笑。我急不可待地走進大學院辦公室,我有些激動地呼喚辦公小姐,我興高采烈地辦入學手續,我喜在心頭,樂在眉梢,我笑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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