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無家可歸,若白大夫執意要趕我走,那麼,在這世道里我只有兩條路:要麼在飢餓、顛沛流離裡死去,要麼在瘟疫中腐爛,我倒寧願死在瘟疫中。起碼,不會孤獨地死去,屍體不會像一條狗一樣被人扔在亂葬崗的死人堆裡。”
聽見這樣的話,楓葉的葉子也軟了幾分。
對面那人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那樣溫柔的嘆息,是楓葉從未聽見過的嘆息。它就在這陣溫柔的風裡又繾綣了一小會兒,望著那薄薄的唇角,臉紅得幾乎要燒起來。
時間,在兩個人的相對沉默中流逝。
當一片楓葉“啪嗒”地落在乾燥的地面上時,白飛白終於開口:“山路難行,公子千萬小心些。”
白飛白轉過身,迎著晚秋最後一抹燦爛金陽,踏著滿道落葉,走向那燒紅了半邊天的漫山遍野的楓葉林。半夏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跟了上去。
山林、楓葉、溪水、野兔……越往前走,白飛白的心頭就越凝重。
他有一種直覺:這個人來歷不明,透著一種古怪。
留下此人,日後必定會有大麻煩。
白飛白走得很快,直到身後突兀的喊聲響起:“白大夫!”白大夫回過頭,饒是他一貫冷靜從容,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眼皮一跳:
花半夏潔白的手腕上正纏著一條百般扭動的竹葉青,那條蛇的頭被她另一隻手穩穩當當地按著,才沒有噴出毒汁來。
花半夏臉上的表情再自然不過,好像她手裡抓著的不是蛇而是黃鱔:“把它抓回去開膛破肚,□□能做成一小瓶吧?”
白飛白皺眉:“飛白不擅用毒。”
花半夏隨手一扔,那竹葉青絕地重生,在枯葉中悉悉索索了一陣,便沒了蹤跡。她拍拍手,迎向白飛白仍有些嚴肅的面容,莞爾道:“我看白大夫像神行者一般走得飛快,還以為是不曾發覺這伺機而動、快要在腳踝上來一口的竹葉青,原來,是瞧不上這送上門的□□。不過,山路難行,更兼有猛獸出沒,白大夫千萬小心為上。”
白飛白臉上的顏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閃爍不定。
眼前的這個人,雖是笑得一臉誠懇,但眼底跳躍著的,分明是玩耍的花火。
他略低頭,兩指將竹簍的揹帶輕輕一挑,竹簍“啪”地砸在落葉中,被埋進一寸。白飛白蹲下身,從竹簍裡拿出一把小鏟子:“公子眼疾手快,怎不知腳底下還有一株冬青?”
花半夏的眼角隨著秋風一掃,腳下果真有一株被遺忘的冬青,在風中瑟瑟發抖。
四兩撥千斤。
她笑嘻嘻地蹲下身:“不過是說笑,白大夫千萬別跟我計較。”白飛白淡淡一笑:“哪裡,公子正值年少,正是愛湊趣兒的時候。”
花半夏便“嘿嘿嘿”地笑……
冬青草落了竹簍,白飛白的小鏟子箭頭似的,極其犀利地往前一指:“還有那兒。”
大半天的時光,消磨在林間的採藥活動中。
每到一處,便亮鏟子。
兩個獵人端著鏟子到處噌噌噌地挖寶。
有那麼一時半刻,花半夏覺得自己像翩躚的蝶。這種錯覺導致的後果是:當白飛白還蹲在地上挖中草藥時,她在一處小山丘的菊花叢中摘了一簇清新的綠菊,嘖嘖驚歎:我真是目光如炬呀目光如炬。
空靈的撞鐘聲遙遙地從山頂傳來,璫、璫……
正自得其樂的花半夏捧著這簇綠菊立在花圃中,聞得鐘聲,一絲淺笑凝滯在臉上。她忍不住緩緩抬頭,朝鐘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山頂飄渺處,紅牆金瓦,影影綽綽。一座清寒的小寺廟孤寂地立在高處。
鐘聲還在響。聲聲入耳,絲絲入心。
花半夏驀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