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道:“什花都開,那牡丹還早呢!”
將芍藥當牡丹,虧她想的出。我抿嘴而笑,複合其唱道——
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
閒凝眄,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溜的圓。
“唱得好!唱得好!”兩個小滑頭聽我唱完,蹦起來直拍掌:“小主唱得太好聽了!”
疏影打趣道:“是啊,行露姑姑都忘了給小姐描花樣了。”
行露提筆一看,筆尖已在紙上融出一個扳指般大小的墨點。她笑道:“是奴婢入了迷了,想不到小主還有這樣的本領。還請小主再唱一曲給奴婢作樣。”
活動活動身上都熱了,出了汗,渾身輕鬆自在;連唱幾句將嗓子也調開。戲曲票友便是如此,不唱則已,唱開了就有些擱不下了。
我吃了口茶,架不住屋子裡的人起鬨又唱了一曲越調——
雪飛柳絮梨花,梅開玉蕊瓊葩。雲淡簾篩月華。玲瓏堪畫,一枝瘦影窗紗。③
“甚好,應景了。”
猝不及防的聖贊從身後悠然而來,雪花似因這一聲在空中凝住,方才洋洋灑灑地落下,越落越快。
倚書房內的人面朝外紛紛跪下,齊請“聖上萬歲”。指尖一歪,手中的折梅在隆隆如海嘯般的聲音裡跌在地上,撲開一層細雪。
他越過我朝倚書房內走去,背後的明黃色紃子隨著他的身形瀟灑地晃動著似曾相似的節奏。倚書房第一次迎來皇帝,端茶遞水、推椅讓座,若不是有行露在,三個年輕娃娃早亂了陣腳了。
我平心靜氣,低眉盯住腳下的硃砂紅,欠身道:“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今兒個又下雪了。”
梁九功聞言且笑了走進,恭請道:“小主請進屋吧,外頭冷。”
我怔了一剎,方覺這靜下來之後,背後的熱汗已冰涼。小心踱步在帝側,怯聲道:“臣妾不知皇上聖駕景陽宮,驚擾了皇上,望皇上恕罪。”
“朕來瞧瞧安嬪,正巧她不在宮中,聽見這裡有歌聲就進來看看。”他頓了頓,腳上的明黃緞細繡壽字紋的御靴鞋尖猛地調轉方向,朝向我:“方才的曲子簡潔清新,朕好像沒有聽過。”
我鬆了一口氣,越低頭,道:“是金時進士商政叔所作的小令,不比唐詩宋詞廣為傳誦。”話音滯了滯,又補充道:“皇上日理萬機、操勞的都是國家大事,這等閨閣曲調沒有聽過也是情理之中。皇上若是不嫌棄臣妾膚淺,臣妾願再為皇上歌一曲。”
承認九五之尊不明所以也是可大可小的,幸而我有所警覺,才不至於招他不快。
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④
“嗯,”他四指節奏清晰地敲在桌上,似乎有些懈意:“曲調不便,換了詞而已。”
“皇上英明。”我欠身道:“臣妾也是東施效顰,擾了皇上聖聽。”
輕擊,戛然而止。
“是嗎?”似問非問間,聲音緩緩下沉,拖了一個疑問,像是把人的心給提起來了。恰巧梁九功進屋耳語了幾句,我細聽得“回宮”二字,方才從那辨不清情緒的反問中抽出思緒。
恭送皇帝離開後我命人速速熄火睡覺且將通向景陽殿的兩個偏門下鑰,放小安子守夜廊下。原本以為可以舒心度過一個大年初二,卻叫不速之客擾得心神不定。我臥在床上,丁香色的帳角壓在褥子下;輾轉翻身,帳子便如紫色流波般,襯透著妝臺上的紅燭,暈開了光,晃晃悠悠,迷人心緒。
那紫色在眼中漸漸、漸漸凝重,丁香……楝木……紫藤……黛紫……越來越深的色彩在眼前晃動,最後凝成絳紫色的紃子;流蘇垂在髮辮下,在陽光裡微微晃動。金色的陽光漸染了紃子,從流蘇尖兒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