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娉那蘊涵了不盡驚喜和感嘆的呼聲將沉浸於漫漫思緒中的我驚醒,順著她的視線觀去,不期然地一個高高懸掛著繁多品類的面具攤位映入眼簾。
我亦不由得驚歎,此攤主心思甚為靈巧,竟將各類動物的表情憨厚豐富化,精緻空靈,栩栩如生,風格唯美,與往日所見那千篇一律且生澀粗糙的鬼怪面具截然不同,怪不得陳念娉會如此歡喜——似是驚愛有加,她竟不自覺地拉住了陸文航的衣袖。
陸文航的嘴角卻是不羈地牽起,目光散漫無意地在我身上作瞬刻停留旋而飄散遠去,伴隨著“啪”的一聲,他那常攜於身的繪扇被瀟灑地開啟,竟是“不著痕跡”地將袖端抽回。
陳念娉終是被眾人詫異古怪的神色所困,不禁疑惑環視,直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妄為,於是訕訕地將手收攏,臉色開始陰晴不定。
一行人的氣氛似乎格外塵封凝固,這時陳明峻卻出人意料地輕笑出聲,“那些面具情趣橫生,實為精美不凡,娉兒可有中意所愛之物,為兄今日定會如你所願!”
聽罷此言,陳念娉的臉色緩和了些許,但卻遲遲呆立不動,陳明峻則溫潤一笑,徑直拉她朝面具攤位前走去,途中亦不知與她耳語了何言,陳念娉那仿如秋水般盪漾的剪瞳驀地煥發出不盡的光彩,容顏愈顯清靈絕美,只見她輕鬆暢意地扶持起陳明峻的手臂,巧笑若兮,竟是歡快無比地在那撩目趣美的面具中挑選並辨析起來。
剩餘諸人的冰凍沉默終因陳念娉的活躍開始慢慢地融解昇華,相顧一笑,皆都紛紛步於那攤位之前,只是面色俱已恬然淡悅。
我盯著雅卿遞於我的雕刻細膩、紋理清晰的九尾狐面具,心中有聲音鮮活叢生,自小母親便會講一些靈異動人且如詩如畫的神話故事於我聆聽,她道狐狸乃通靈心善之物,知恩圖報,但在其戀慕於人世間落魄貧窮的俊逸書生之時,總會遭遇各種坎坷劫難,可憐悲涼得令人唏噓……
不過,當母親給我講述這些空靈美幻的故事時,神色卻不復一貫的怨恨、憤懣與陰鬱,反之,語氣竟是悅耳的平緩、低沉與溫柔——而每每見到她這樣平靜、和諧的神情,我的心頭都會湧上一股異於往日的且強烈炙熱的幸福感和溫暖感。
習慣性地摸了摸懸於腰際的那隻繡黹著百合花的天藍色緙絲荷包,只覺慨嘆良深,裡面並無放置香料絲軟,卻是一枚潤白色的百合花玉墜——這是我的秘密,亦是我不敢齒於言的秘密。
母親的最愛之物除了那把叫“錦瑟”的瑤琴外,貼身所攜的還有這枚質地上乘、雕琢精細的雙頭百合璞玉墜。
這枚玉墜的表面因主人常年的觸控已是圓潤無稜,上面篆刻的字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漸是模糊不晰。
秦月山莊的過往至今還停留於腦際久久不散,我歡喜那個如天籟般美妙的莊園,在那裡曾有著我兒時的全部快樂、夢想與希望,可母親的怨恨、憂慮卻無時不刻不衝擊著這份恬然和愉悅——她大部分的日子都在發呆,凝睇著這枚精美柔潤的玉墜沉思,口中並喃喃有詞,“生死契闊,與子成悅”,或者深情悽惶地彈著一遍又一遍的曲子,那首曲子的名字叫…“思念”。
也許是幼時的頑劣,也許是心中的不甘願與失衡,也許是不願見母親總是如此地傷懷和陰鬱,我終是趁她不備藏起了這枚對她而言意義深刻的玉墜,可是,可是不成想,正是因為“丟失”了這枚璞墜,她在人生最後的那些日子裡才格外悲涼沉寂,直至“油盡燈枯”、“鬱鬱而終”,而我終究是失卻了歸還於她的勇氣。
由此,母親的逝世也就成了我永久的愧疚與遺憾……
始有煙花燃放開來,繽紛撩人,彩紋映在這九尾狐面具上風采幻變、令人屏息。
正了正心緒,不禁發現自己的步子竟慢了雅卿一行人許多,正待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