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要相信男人。”她說過的,為什麼她記不住?這是一個女人用血和眼淚說的,為什麼她記不住?是她活該,活該在這兒,狠狠的被程先生和他的太太羞辱。
她繼而狂笑,笑得站都站不住。那笑聲如此響亮,穿透了美髮廳的店堂,多少竊竊私語,多少好奇的眼光。程太太再鎮靜,也扛不住了,道:“這個女人發瘋了。”程先生微微示意,便有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把她拖了出去。她倔強的甩開,自己走了出去,聽見有誰在後面輕輕的說:“狐狸精。”
外面豔陽正好,水一樣的流瀉在花樹上,是奼紫嫣紅的春天呢。水灰色的馬路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往,絡繹不斷。她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有沒有愛過,有沒有正在被欺騙著,被侮辱著。而好奇的眼光,不時集中在她身上。她畢竟是個美麗的女子,胭脂一樣的嬌豔,但是鬢髮散亂,穿的金色高跟鞋掉了一隻。很多人都能看出,她是個正在受欺凌的女子。
但是,她始終沒哭。從那一天開始,她就沒了眼淚。她的眼睛始終是乾的,像兩潭井,幽幽的井。
原來,她已老了。在二十二歲那年,她已老了。
程先生所給予她的一切,在那一天,全部收回。也許是程太太的意思,然而,已經不重要了。華倩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在金色地毯上的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九章
但是以後的歲月,她不時的從夢中驚醒。喉嚨似被扼住一樣,冷汗不時的從背上冒出,像一條蛇,纏著她。她看不見,只覺冰冷,刻骨的冰冷。
某天的半夜,她又從噩夢中驚醒,怎麼也睡不著了。坐起來,沒開燈,就這樣在黑暗中,什麼也沒有,無悲也無喜。她覺得整個心是空的,枯乾的空,苦澀的空,像是整個世界在心中走過一遭,但是什麼都沒留下。
只聽見秋蟲的叫。短促的,斷續的,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叫,是絕望的叫聲。她聽出來了,就像潮水一樣的聲音,啾啾的,佈滿了她的心房。她好冷,雙肩瑟縮,忍不住抓過一件灰綠色的絨睡衣,但還是冷。她的手指撫摸著那厚厚的圈圈絨,才發現厚是錯覺。那圈圈絨很薄很薄,似乎一抓就會破,她的淚突然在這刻奔湧,肆虐。她的心臟突然捲縮成一團,淚塞住了喉嚨,那悲傷海一般的撲來,沒有設防的淹沒了她。
原來她以為厚實的一切,什麼都沒有。青春,愛,鎂光燈,明星之路,就那樣輕易的都會離開。她以為能增光添彩的一切,能讓她高高的昂起頭驕傲微笑的一切,就如這灰綠的圈圈絨,一撕就會破。她不過是人家手心的一件玩物,掌心向下,放開,她就會碎得粉身碎骨。
在那個夜裡,她才看清,自己不過是女人,一個平凡的、脆弱的女人。那些東西,不是她的。
她走下來,摸索著穿上拖鞋,她始終在求一點溫暖。她是人,無論怎麼聰明,無論怎麼外強中乾,在這秋天的深夜,她回覆到人在最初的感覺,像個胎兒一樣,混混沌沌的,什麼也不要,只要一點點溫暖。鞋子是薄絨的,底很薄,似乎觸到了地板,她又感到冰冷,像是程太太的眼睛。她全身一陣顫慄,似乎是逃一樣的衝進廚房。
倒了一大杯熱水,又加了幾勺蜂蜜。那厚厚的粘稠的金黃色的液體使她稍稍心安。很熱,很甜,她像個小女孩一樣,使勁的又喝了一口,是的,還是很熱,很甜。她終於有些踏實。
這是看得見的她踏踏實實擁有的東西,在這寒冷的夜。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比如愛情。她的淚收了回去,在今夜,她想,她把她半生的淚都流完了。她已經嘗過了它的味道,是鹹的。下半生,她要甜的熱的,現實一點的,就如這水,是她能夠捕捉到的。她要換條路走了,那就是——結婚。
她開啟窗,讓風進來。這是二十六層樓上半夜的風,冷得像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