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處的一輛四車:“你們上去坐好。”他抬頭再一看天色,“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半月後,張大牛站在重犁之上,虛虛揮著皮鞭,驅使著兩頭肥壯的水牛在燒荒過後的田地中向前趟著。灰黑色的草木餘燼前日遭了雨後,再被犁頭深深翻過,便與田土攪合在了一起。
一畦田將將耕完,張大牛抬頭看天,日上正中,卻已經到了晌午。三頃多注1的永業田連成一片,盡是過火後的灰黑,只有他身後翻耕後的田土,才是混雜著黑黃二色。不過半日下來,才翻耕了不到十畝,要想把所有的田地全部深耕一遍,還得再費上近十日。
從兩頭腿腳已經開始打顫的水牛身上卸下鐵犁,放了它們到一旁溝渠裡休息,張大牛也抄起了田壟上地籃子,找了塊避日頭地樹蔭坐了下來。籃子裡面,裝著幾個大竹筒。竹筒中,有著渾家備好的午飯和清水。一邊就著蒸熟地魚乾下飯,一邊看著兩頭水牛在河水裡載浮載沉。他一家四口人,按東海的公告,應該發下的八頭耕牛,但實際上,就只配發了兩大兩小四頭耕牛——據說這是一時間人來的太多,耕牛儲備跟不上的緣故——其中兩頭小牛才不過半歲,走路都打晃,今年的耕作,就只能靠眼前的這兩頭成年壯牛。
現下他家裡也就他一個壯丁,一個人、兩頭牛。要想把分配下來一百六十畝地都耕作完畢。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一件事。到了今天,張大牛方才知道,田地太多了也是一種痛苦——幸福的痛苦。
“要是有錢就好了!”張大牛嘆了口氣。東海地只分田、分牛,而房屋、農具都要自己掏錢購買。他傾盡錢囊,也不過只能兌換兩貫東海錢,只夠備置些鍋碗瓢盆地家當。最後,按著村中老人的指點,以半數田地作抵押。他從東海錢莊裡借了一百貫錢出來。他那時才明白。為什麼那個管事說東海沒人會把他的那點錢放在眼裡——手上有幾頃地,誰會貪那幾貫小錢。
不過百貫錢也不經用,買了間帶院子的大屋——各村寨的住宅都是建村時一齊建起,一個村子劃定好的兩百戶,每入住一家都能買到一套合用房屋——就費去了三十貫,再加上僱了二十個奴工,用了五天。在分到的荒地上燒荒、挖溝、起壟,又費去二十貫,剩下的那五十貫,買了些農具、種子和一點日常用品,就只剩下三十貫了。
這錢花地猶如流水一般。要是兩個月前,他還在老家地時候,對人說他一天能花上五六十貫,肯定會博得滿堂大笑,說他連吹牛都不會吹,盡扯蛋吶!可是現在呢,剛到手的一百貫,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三分之一,這用錢的速度。當年他做夢都沒敢想過。
不過。就算錢花得再快,張大牛也不是很擔心。村中的一些老移民也都是這麼過來的。雖然幾年來,沒一人把本錢還清,但利錢卻人人付得起。年利率只有一分的借貸,在老家時,他從沒聽說過。鄉里普通地借貸,都是三分起跳。今年借了十貫,到手後,就變成欠十三貫,等過了年,就又加上三貫。而且,這還是輕的。據說當年官中的青苗貸,半年的利錢能漲到四五分,換算成年利,那就是翻番的倍利。而倍稱之利,張大牛也不是沒見識過,一年欠賬翻一倍,因此傾家蕩產地中等戶,他見了不知多少——只不過,這些高利貸與他張大牛無緣,像他這般的佃戶,就算想借錢,也沒人會借。雖然官府一直都在嚴禁高利貸,禁止利錢超過四分,但實際上,連那些官人們都沒一個會遵守,拿著公使錢放高利貸,都是知縣、知府們的生財之道。張大牛還記得他莊上本有一家甲頭,就因為不小心借了十貫公使錢,被逼得家破人亡——雖然約定還款的期限還要過上半年多,但新官上任,舊官的帳一概不認,新縣令使喚著衙役們把所有借了公使錢的債戶拘入牢中,一一拷問逼帳,到最後,也一個個只能賣兒典妻,把帳還上。
不過這東海的大當家,據說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