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扭。皇上身邊從來不缺人,可他心裡卻是最孤單的。十三弟不在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這一輩子,享盡了福,沒受過罪,知足無憾,只放心不下他。妹妹與我有緣,又是皇上肯交心的人,這點掛懷只好說給妹妹聽,請妹妹或者體諒我這點痴念,偶爾替我去看看他。”一番話說完,喘了好幾次,咳了好幾回,握著她的手卻不肯放開,眼中含淚,直望著她。
楚言避開她殷切的目光,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能有皇后伴著,才是皇上最大的福氣。皇后且莫想那許多,好好養病才是。”
皇后苦笑地搖搖頭,心裡明白,話她聽進去了,要她這麼快回心轉意,也不可能。
“皇上,夫人回宮了。”
“當真?”胤禛一陣激動,隨即冷靜下來。她是來給皇后上香送行,不是來看他的。
但,這畢竟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主動來到他在的地方。幻想著走到了哪裡,在做什麼,竟有些魂不守舍。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夫人在殿外求見。”
胤禛愣了一下,方才說道:“請她進來。”
不等她行禮,他已命道:“平身,看座。”
她依言坐下,靜靜地打量他。他老多了,頭髮幾乎全白,額頭嘴角刻著深深的皺紋,大約是經常皺眉,總下意識緊抿著嘴的緣故。
他默默地注視她,小心地不流露出太多眷戀。她沒怎麼變,看來,還是山裡宜人養人。
“怡安——”
“皇上——”
兩人同時開口,都愣了一下,又沉默下來。
“你先說吧。”他說道。
“皇上身子好些了麼?皇后最關心在意的就是皇上,還請皇上多保重,皇后才能走得安心。”
“嗯。”他隨口應著,心裡卻在想:若不是皇后懇求,她會來看他麼?
她不再作聲。他出了會兒神,這才撿起剛才的話:“怡安最近有信來麼?”
“有。怡安一切均好,還給皇后捎了封信。我方才在皇后靈前燒化了。”
他點點頭,想必很快怡安就會知道皇后已經去了。
“時候不早,用過膳再回去吧?”他不抱什麼希望地提議。
“是。”
午膳時分仍是安靜。兩人隔著桌子默默進食。皇上難得地添了一碗飯。
上過茶,她遲疑片刻,站起來:“皇上,我走了。”
他點點頭,沉默地看著她往外走,在她邁出門檻時,突然出言相喚:“阿楚,你再等朕幾年。朕陪你去看怡安。”
她遲疑了一下,轉身答應:“好。”幾年,他還能活幾年呢?
在這條小徑上來回走了快十年,一石一樹一花一草,都已熟悉。今日,卻有些異樣的感覺。
楚言停下腳步,思索一陣,發覺那種異常是安靜。還是秋天,照理不該這麼安靜的。
當——一記沉悶的鐘聲石破天驚地響了起來。接著,附近幾個寺廟的鐘聲此起彼伏,交相呼應地響亮了好一陣。
從她住到這裡,這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鐘聲?每一次都帶來死亡的訊息。
“夫人,是喪鐘。”莫環含淚道:“皇上駕崩了。”
楚言一震,好半天,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回去吧。”
一反往日散步的悠閒,她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回到了那座別墅。年邁的何吉含淚迎了上來,她視而不見地越過去,徑自走到睡房。
“我累了,想歇會兒。”不等別人說什麼,拋下這麼一句,她倚在錦榻上,合上眼。
何吉莫環等人面面相覷,只得退了出去,暗自為剛剛逝去的那位剛強狠硬的君王抱不平。鍾情愛護了一輩子的女人,竟對他的死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