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唇站在那兒,並未踏入院中。兩廂對視良久,他終於開口,喚了聲:“二哥。”聲音是沙啞的。他的衣上或噴濺或沾染了許多血跡,尤其在衣袖上臂處的血跡尤為明顯。
芄蘭看著那團血跡,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他心中紛亂,面上反倒平靜了下來,開口時已然是一貫的鎮定語調,問:“究竟是發生了何事?”頓了頓,又頭也不轉地對著一旁的柏舟道:“你先去治傷。”
“是。”柏舟才答了一個字,就立刻被身後的老婦拖拽著進了左手邊的屋子,經過芄蘭身畔時,依稀還能聽見婦人在低聲數落著什麼,語帶關切。
“那是柏舟的嬸孃,丈夫去世女兒出嫁,只剩這個侄兒逢年過節送來些衣帛銀錢。”注意到芄蘭的視線,謝玖輕聲解釋一句,隨即將話題轉回,“數日前,二皇子殿中被宮人發覺藏匿龍袍,報到皇上那裡,聖上大怒之下將其禁足於寢宮,下令嚴加查辦。可今夜大哥忽帶兵闖入,卻說父親與六皇子一黨勾結,陷害於二皇子,今日東窗事發,奉了聖上密令來將父親捉拿……若有抵抗,格殺勿論。”說到這裡,雙目已經微微泛紅。
“我趕到時,正撞見他將那柄刀從父親的心口裡抽出來。”十七年相處,謝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長兄雖然說不上是全身心的信任,但好歹還是手足情誼深厚,哪知道對方竟如此回報。“他連父親都殺了,自然也不會放過我,當下就一刀劈了過來。我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料柏舟突然出現,救了我一命。”
“柏舟先送了我來這裡,之後馬也未下,就要帶著一身的傷回去救你……他嬸嬸攔也攔不住。”說到這裡,謝玖忽地抬起臉,頭一回認認真真望進芄蘭眼中,神色中不見平日裡半分尖酸刻薄,“二哥,我要為父親報仇。”
“你要如何報?”
夜裡起了風,吹去了火場中奔逃時被蒸出的滿頭汗水,只留下通體的寒意,像是要扎進面板裡。芄蘭聽罷因果,卻微微偏過頭,並不看謝玖,只說:“依你所言,難道父親便真的無錯?若說報仇,你又要去尋誰?是禁城裡的那位,還是今夜帶人來放火的那個?可你若真手刃謝璋,又與弒父的他何異?”
芄蘭一連數問,霎時將謝玖釘在原地反駁不得。少年固然是當局者迷,可此時被對方這般直指利害地冷言駁回,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一言不發地盯了他半餉,最終一拂衣袖,轉身甩上了門。
此時萬籟俱寂,那一聲門響就顯得格外刺耳。這邊還沒等芄蘭做出點反應,身後的木門開合聲就響了起來,伴著柏舟的聲音:“發生了何事?”
應當是尚未找到替換的衣服,柏舟走到院裡時依舊穿著先前的衣裳,走得近了,可以從破口裡看見傷處已被細心包紮好。芄蘭抬眼,目光掃過柏舟刀鋒也似的眉,挺直的鼻樑,被濃煙染得斑駁的臉。雲層被方才的風吹開了幾分,露出一角缺月,灑下些朦朧的光來,無端給眼前的面孔添了三分滑稽,七分柔和。
“沒什麼。”芄蘭不動聲色,反問道,“傷可都收拾好了?”
“應無大礙。”
他點點頭,不再說什麼,甚至連方才在院中意識到柏舟先前遲遲未歸是因了謝玖之故時感到的一絲涼意也淡了,只餘一片平靜無波。畢竟就連血脈至親都有背棄的可能,一時口頭約定又怎麼做得真——何況,自己當時聽在耳中,又何嘗有真心相信?
“二公子不如先去休息,明日再從長計議。”見他思緒漸遠,柏舟不由得在一旁低聲提議,勸慰一般的口氣。芄蘭聽入耳中,也就隨之頷首:“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章十二。 生若轉蓬
說是休息,其實也不過就在半夢半醒裡掙扎了一個多時辰,被柏舟搖醒的瞬間反而覺得更加疲倦。柏舟已經換上一身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