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孫宅時,瞧見兩人站在門外,孫秀才一手搭在她肩旁,稍急的音律傳了過來——
“你跟他……我不介意的,真的,我可以接納你……”
接納。
他說的是接納,彷彿施恩似的,說著不介意。
一個大姑娘,長年與男人共居一室,對於一個將禮教看得比命還種的讀書人而言,此舉無異於失貞敗德,不堪入目。
一個名節敗壞的女子,他還肯娶她已是莫大的恩澤,她應該要感謝他的寬大為懷,這是高攀。
他沒再上前,安安靜靜佇立,隔著一段距離望她。
她沒推拒,因為根本已嚇傻了。
完全沒想到,孫秀才會對她說這些,一時想不出該這麼應對。這人如此驕傲,不能拒絕得太難看,他面子上會掛不住……
短瞬間,一顆腦袋已百轉千回,目光一轉,瞧見了不遠處的人,穆朝雨有如見著浮木,趕忙丟下一句:“我家人來接我了!”便逃難似的奔離。
直到來到那男人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她才籲出一口氣,感到安心。
他沒多說什麼,將傘往她那邊移,輕喃一句。“走吧,回家。”
她用力點頭。“嗯,回家。”
一路上,誰也沒特意開口,浥塵謹慎為她持傘,雨勢漸大,他幾乎溼了半邊身子,卻一心一意只護著不教她淋雨受寒。
雨水沖刷過後的小路泥濘難行,繡花鞋半陷入泥地裡,走得顛晃不穩,必須揪著他臂膀緩慢前行,他側首望去,將傘交到她手上,繞到她跟前默默彎下身子。“上來,我揹你。”
她笑了,一點也不意外他的舉動,爬到他背上,由他馱負著回他們的家,得了便宜嘴上還賣著乖。“我們這樣,要教孫秀才瞧見,又要皺眉批評,說是行為不檢、不堪入目了……”
他腳下一頓,沒說什麼地靜靜前行。
她舒舒服服趴在他背上,嘴邊閒來沒事便鬧鬧他,彈彈他耳垂。“喂,你好歹也說說話。”要在以前,不是早頂嘴了嗎?他現在的大爺了,可不像以前,憨憨呆呆任她玩。
要說什麼?旁人瞧輕他們,難不成他們也要看低自己嗎?
孫秀才要怎麼想的他的事,他們問心無愧,何必非要拘泥於迂腐禮教,不知變通?
還是——連她也認為,是他壞了她名節?
他一直以為,她並非活在重重教條壓制之下、活不出自我的女子,到頭來,她也逃不開閨譽、世間觀感,以及三從四德這些個女子宿命……
回到家,他將她放在床邊,打了盆水進來,蹲身替她脫去沾滿泥濘的繡花鞋,仔仔細細拭淨她雙腿,再穿上乾淨的棉襪、鞋子。
他起身,端著汙水離開前,步履在房門口停了會兒,留下一句。“不要嫁他。”
原是貪懶趴臥在床畔的身子,整個彈坐起來。“啥?”
就說嘛,她家大爺今兒個怎麼怪怪的,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原就沒那打算,這會兒他主動提起了,她忍不住便想逗逗他。“不嫁他,嫁誰?真要留著當老姑婆,讓你操勞一輩子啊?你不說老怕我嫁不出去,這會兒有人肯要了,最開心的不就是你?往後沒人給你找麻煩,你可自由了。”
“我沒這麼說過。”為她操勞,從來都是心甘情願,今天她不嫁,他為她憂碌一生,她若嫁了,他也沒想過要自由。
這一生,他早就打定主意,要為她殫思竭慮、盡付一生青春。
“你若要嫁,我替你找更好的,他配不上你。”
配不上?“也只有你會這麼想。”人家可還認為她殘花敗柳,高攀了呢!
“不明白你珍貴之處的人,不配擁有你。”
他端著水盆出去了,留下穆朝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