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清真街才有賣的,等雪停了我們就出去逛逛。”蝶衣說,“師哥,現在的北京,和以前不一樣了。”
☆、第七章
蓬鬆的積雪掛在道旁樹的枝椏上,把它們壓彎了頭,時而有細枝從樹上掉下來,發出輕微的咔嚓聲。正午和暖的太陽照在肩頭,小樓和蝶衣互相攙扶著,踩著咯吱咯吱的雪路往前走。商販們都陸陸續續的挑著扁擔出來了,大街上熱鬧起來,菜農站在攤架中央,忙碌的秤白菜,包紅薯,老人們擺出麥芽糖和水仙花,羊肉鋪門口掛著油汪汪的羊,還有兔子、狗肉什麼的,賣布頭的女人把上海的印花布成匹成匹的攤開著,人們不斷的從飯店和旅館裡走出來,帶著天南海北的口音,談論著旅途的見聞,或者神情愜意,嘴角銜著一根牙籤。
也有什麼永遠的變了。北京的鐘樓現在不響了,在銀錠橋上站一站,再也望不清西山。到處是建築工地依照政府的檔案拆遷改造,一些五百年的古城牆被判了極刑,因妨礙城市規劃給拆的片瓦不留,蝶衣掩著耳朵從塵土飛揚的施工現場過去,嫌棄他們太吵太亂。
小樓在潘家園發現一張楊寶森先生的《空城計》的唱片,歡喜的和什麼似的,連忙掏錢買下來。錄音已經很早了,是以前出的黑膠碟,特別不清楚,小樓決定回去用京劇院的留聲機放,他就愛聽那原汁原味的,不愛聽現在的磁帶、立體聲。蝶衣搶過去替他拿著,揣在自己的大衣裡。
飛雪剛罷又下起細雨來,他們決定乘坐公交車,雨敲打著車窗,在昏暈的玻璃上流下痕跡,霧溼而不快。途徑永定門外木樨園南邊的大紅門,蝶衣領著小樓下車。要想度過北京的冬天,有件事是現在非做不可的。
大紅門裡有江浙人開的服裝市場,隨處能聽到吳儂軟語在攬客或者交談,蝶衣看到一家店鋪外用硬紙板寫著“加厚棉衣、解放服、毛料中山裝”,就想進去看看,不料小樓拽著他的胳膊頭也不回的把他牽走:“這家不好,不要。”
蝶衣奇了:“你還沒有看,就知道不好?”
小樓非常委屈:“虧得我眼尖,你知道那老闆腳上穿的什麼?皮鞋加絲襪!男人有這麼穿的沒有?要麼光腳,要麼穿棉襪!他自己都胡亂往身上招呼,能有什麼好貨。。。。。。”小樓老了,但也愛美,一個人無論長成什麼樣,衣著都要乾淨整潔才能顯出對別人的尊重,何況他年輕時粗豪硬朗,而且眼角帶一點桃花。
“勞動人民為你服務,你倒嫌棄起來。”蝶衣抿嘴笑道。
終於在另一家店裡選中了一件棉衣,小樓當即扯了標籤把它穿在身上:“可算是暖和啦!”蝶衣瞅瞅身邊挺背伸腰,人也精神起來的師哥,不忘為他整了整衣襟。
清真街雖小但很有異域風情,不時有戴著維吾爾帽的小夥子端著油鍋在麵館進出,鍋中竄出一股股帶著濃香的白氣,讓人不由得舌底生津。賣盆兒糕的點心鋪是家老字號,隊伍排的很長,蝶衣就和小樓商量著輪流排隊,讓替換下來的那個暫時歇歇。小樓看了兩眼孩子愛玩的套圈兒和賣金魚的那一缸獅子頭,又匆匆折回來,看見蝶衣娉婷婷的垂手站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人堆裡再沒一個能比得上他。
好不容易輪到了,切盆兒糕的小姑娘看看小樓的臉,見是張陌生的面孔,便熱情的說:“大叔,您是自己吃還是送人?我們的盆兒糕是招牌,怕您會粘牙,您買一塊回去配茶慢慢吃。像您這個年紀的顧客買山楂糕的更多,入口即化,不用嚼。。。。。。”
小樓點頭連聲說好,經歷過那個年代他對別人的一點好意總是受寵若驚。他和蝶衣面面相覷,好容易有了盆兒糕,可全都嚼不動了,多麼可笑。
雨也止住了,他們提著包好的點心走回去。蝶衣的眼睛盯著泥地,終於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開口:“師哥,你在安徽那邊,結婚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