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金髮女孩氣喘如牛跑回來,發現盤裡的菜已經被朗達·蕾伊清掉,臉都綠了;她把字典遞給醫生。
“喝。”弗蘭妮在對面向我悄聲說。我從桌底踢她一下,她也回敬一腳;我又踢,卻不小心踢到小瓊斯。
“哇!”他說。
“對不起。”我說。
“喝!”芬蘭醫生指著一行字大喊,“侏儒症!”
一桌默然。只有日本人還在跟他的奶油玉米奮鬥。
“你是說,她是個‘侏儒’?”父親問醫生。
“喝!對!侏儒。”醫生說。
“放屁!”愛荷華巴布說,“什麼侏儒!她是小孩!她只是還沒長,你這江湖郎中!”
“什麼是‘江湖郎中’?”醫生問女兒,但她不肯答。
朗達·蕾伊端出派來。
“你絕不是侏儒,親愛的。”母親悄聲對莉莉說,但莉莉只是聳了聳肩。
“是又怎樣?”她勇敢地說,“我是好孩子。”
05 聖誕快樂,1956(12)
“香蕉。”愛荷華巴布黑著臉說。沒人知道這是指治療的方法——“喂她吃香蕉就好!”——還是“放屁”的同義詞。
總之,這就是1956年的感恩節。我們便如此朝聖誕節而去,思考尺寸大小、聽人做愛、停止洗澡、替死狗擺姿勢、跑步、舉重、等待下雨。
十二月初一個大清早,弗蘭妮把我叫醒。屋裡一團暗,蛋蛋綿長的呼吸從通敞的門廊傳來,他還在睡。有個輕柔小心的呼吸比蛋蛋更靠近我。我感覺到弗蘭妮的氣味——雖然好一陣子沒聞到了:濃濃的但不逼人,有點鹹,也有點甜,很強烈,但不像糖蜜般稠膩。在黑暗中,我知道弗蘭妮愛洗澡的毛病已經好了;全因為那天偷聽到父母親做那件事的緣故。我想,那件事使弗蘭妮再度接受了自己天生的體香。
“弗蘭妮?”我悄聲說,什麼也看不見。她的手輕撫我的臉頰。
“在這兒。”她說。她靠著牆和床板蜷在我身邊。我永遠不知道她是怎麼擠進來而不吵醒我的。我轉身朝著她,聞得出她剛刷過牙。“聽著,”她悄聲說。我聽到弗蘭妮和我的心跳、在鄰室深海潛水的蛋蛋,還有像她呼吸般輕柔的某種事物。
“雨來了,呆瓜。”弗蘭妮說,用指節頂我的肋骨。“下雨囉,小子,”她對我說,“你的大日子到了!”
“天還沒亮,”我說,“我還想睡。”
“天亮了。”弗蘭妮用氣音朝我耳邊說,往我臉上咬一口,然後開始在被窩裡搔我癢。
“別這樣,弗蘭妮!”我說。
“雨來了、雨來了、雨來了,”她連說帶唱,“別想臨陣脫逃。弗蘭克跟我早起來了。”
她說弗蘭克正在控制檯試我們的呱呱盒。弗蘭妮把我拉下床,催我刷牙換上運動裝,就像平常去樓梯間跑步一樣。她帶我到控制檯找弗蘭克,兩人算了一堆錢給我,叫我放在鞋子裡——厚厚一疊紙鈔,大半是五塊跟一塊。
“這樣我怎麼跑?”我說。
“你用不著跑,沒忘吧?”弗蘭妮說。
“一共多少?”我問。
“先問她收不收,”弗蘭妮說,“再擔心不遲。”弗蘭克坐在控制檯前,活像個遇到空襲的瘋狂塔臺管制員。
“那你們要幹嗎?”我問。
“幫你看著。”弗蘭克說,“萬一不好收拾,我們就報個防火演習什麼的幫你解圍。”
“哦!多謝!”我說,“免了吧。”
“聽著,小子,”弗蘭妮說,“我們付錢,有聽的權利。”
“乖乖。”我說。
“沒問題的,”弗蘭妮說,“別緊張。”
“萬一只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