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進來說,怎麼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話?沈若魚怕自己的神色嚇了媽媽,極力裝做神態正常說,有話則長。
媽媽說,是你打出去的,還是外面打進來的?沈若魚說,當然是我打出去的。
除了這一家,咱們舉目無親。
媽媽說,那講了這麼長時間,要花多少電話費?到時候,咱們前面走了,後面電話單子報來,得把你阿姨嚇一跳。
沈若魚說,那怎麼辦?要不咱們臨走的時候,像當年的紅軍一樣,在鍋蓋或是暖壺底下,壓上十塊錢,寫一紙條,說老鄉,對不起。。。。。。媽媽說,那你阿姨還不得氣死?沈若魚說,那你說怎麼辦?我還得打一個電話哩,十萬火急。
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就到街上的公共電話亭去打。
媽媽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說,簡短點。
沈若魚立即撥開了簡方寧辦公室的電話。
無人。
再打。
還是無人。
直至深夜,仍是無人。
打到簡方寧家裡,也沒人接。
媽媽,我們立即回家!趕快買機票,越早越好!沈若魚跺著腳說。
媽媽怪她,你這孩子,一陣兒一個主意。
聽說一個星期內的票都沒了,你以為有專機呢!那就到機場等退票,能早一天是一天。
沈若魚咬牙切齒,恨不能一拳將黑暗打出隧道,飛回北方。
莊羽殘存的生命,只剩下最後一件事,將美麗的女戒毒醫生拖下地獄。
對生的眷戀和對死亡的恐懼,都在這個遊戲中淡化。
她是因為愛她才害她,獨自咀嚼這種詭譎的愛意,使她生命的最後時光,充滿期望。
她不斷地打長途電話,如果女醫生接了電話,她就一言不發地放下聽筒,讓無盡的盲音代替她的問候。
如果女醫生不在,她就設想出一百種可能,惴惴不安地惦念著她。
有時她突發奇想,覺得簡方寧一定有最好的藥,不曾拿出來給病人吃,現在輪到自身倒黴,只好貢獻出來,於是莊羽也有了生還的希望。
但這幻想隨著時間的推移,粉碎了。
在偶爾接通的電話裡,雖然女院長的聲音極其短促,只是〃喂喂。。。。。。〃一聲,她就心怯手抖地扔了電話,隔著萬里銀線,她依然聞到了〃七〃陰森恐怖的味道。
看到女醫生日漸憔悴花容失色,她忽而快意莫名,忽而深深懺悔,精神上寒熱往來,打著擺子。
只有一點她確切知道,她留在女醫生身邊的導火索嗤嗤燃燒著,就要接近爆炸的一瞬了。
從景天星教授那裡回來,沈若魚沉浸在悲痛當中。
晚上,她想,簡方寧一定會到夢中與她相會。
沒想到睡得特別好,一覺到天光,先生給她留了個條,說晚上有會,回來得晚。
沈若魚心裡像被人挖了一個洞,黑色的風呼嘯著穿過。
伸手去撥電話,七位碼子按到六位時,猛然停住。
這個號碼,永遠不會通往那個清晰寧靜的聲音了。
她呆坐著。
非常奇怪對於最好的朋友的死,冷靜為何像狗一樣地陪伴著她,不肯須臾離開。
如果她一直這樣冷靜下去,靈魂要羞愧了。
她預感到要出什麼事。
一定會有事。
要是什麼事都沒有,這個世界就正常得不可思議了。
她呆呆地坐著等,等那必然要發生的事情來找她。
到了上午十點的時候,郵遞員來送信。
沈若魚,拿戳,掛號。。。。。。郵遞員在樓下,像磨剪子磨刀的老漢一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