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都壓不下去。
狂風大作。
一滴溫涼水珠忽地墜在她的手背,喚回她被烈火焚燒殆盡的理智。
薛宓大腦混沌一片,耳邊嗡嗡作響。她喘著粗氣,緩緩仰頭,下意識朝天上望去。
月夜晴朗,繁星點點,拱繞明月,連片烏雲都沒有。
眼前一片眩暈,渾身力氣在這瞬間被抽乾,只覺一片鑽心的冷。纖細星劍脫手,在快要跌落地面的時候化作星火熒光散去。
她後知後覺,緩緩摸上自己的臉,一片濡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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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將澱山燒成灰燼,將愛恨全部掩埋,也燒燬了澱夫人壓藏匣底的一封書信。
信紙泛黃,字跡潦草:
「頌宜吾妹,見字如面:
此行難歸,惟念吾女。
離家之日,阿宓尚且牙牙學語,依依惜別千餘日,未想今卻赴黃泉。
猶想往昔,只嘆悲涼可笑。任天者定,任人者爭,定之以天,爭乃不生。
只願阿宓紛遠諸事,履天之命,莫要如吾,行差踏錯。
將死之人,還望頌宜莫與阿宓提及。
姊
薛順時」
少有人知澱夫人名諱薛頌宜,她還有個雙生姐姐,喚作薛順時。
取自“順頌時宜”。
薛頌宜自幼沉穩安靜,薛順時卻張揚肆意。分明為一母同胞的姐妹,卻一個似水,一個如火,性格截然不同。
二十四歲那年,薛順時救了一名誤入澱山身受重傷的劍修。
日夜相處之下,二人暗生情愫,不多時便有了薛宓。
說來奇怪,薛宓的父親是個苦修數十年仍停滯金丹的平庸散修,而母親薛順時於占星一道的天賦甚至還不如薛頌宜,連與星辰溝通都做不到,可他二人誕下的女兒卻在出生之時同時被劍與星選中。
何等驚駭。
那名劍修得知女兒天生劍骨無比狂喜,想帶她離開澱山,送往正統劍宗,卻被薛順時拒絕了。
二人因此起了齟齬,誰也不肯退讓,僵持不下之際,那名劍修竟然想要強行把薛宓帶走,卻被識破計劃,昔日夫妻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在澱山的圍剿下,他只好無奈地割捨女兒,逃之夭夭,臨走之際留下一句:只要他還活著,終有一日會將薛宓帶走。
薛順時自然惱怒,她在年幼的女兒身上下了禁制,每當她拿起劍時,潛意識便會產生抗拒。不止如此,為絕後患,她竟準備親自入世去尋那劍修。
臨近阿姐離去之日,薛頌宜驅動著寥寥幾顆星子,生澀又艱難地施展占星,卻在星辰勾勒出的景象中,看到阿姐與那劍修同歸於盡的未來。
她驚慌不已,想阻止阿姐入世的念頭,卻不想薛順時笑道:“天命說我會死?”
“頌宜,即便生在薛氏,我也是從不信命的。”
她明媚張揚的眼中盡是鋒銳意氣:“天若要我死,那我便闖破這個天!”
她還是沒能阻止薛順時的離開。
薛頌宜自幼修習占星,知曉占星之術所預衍的未來絕對會實現。可這一刻,她卻無比希望自己曾經的信仰是錯的,希望既定的天命是能夠更改的。
苦等三年,她等來了薛順時的死訊和一封信。
信上言語不見昔日意氣,唯有逆天不成的苦澀滄桑。
薛頌宜將那封信反覆看了許多遍,能夠倒背如流。
她麻木地佩上原本屬於阿姐的家主玉佩,成為執掌澱山薛氏,淡漠冷靜,恪守天命的澱夫人。
人間再無薛頌宜,世上唯餘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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澱夫人無疑是厭惡薛宓的。
每次看到她,她心中無處發洩的憎恨便會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