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點頭稱是,“我對破譯是個門外漢,一竅不通,下一步找破譯師我看只有仰仗她了。”
“她應該可以幫助你的,她跟我這麼久,我瞭解她,有她的過人之處。聰明的男人多的是,聰明的女人要供奉三個菩薩才能出一個,好好用她,會給你帶運造福的。你呀,手上的命案犯多了,需要在身邊供幾個前世修行好的人。”杜先生的目光變得縹緲,那是他示意你走的神情。
陸所長領命回去,像個幽靈一樣,在夜色深深、樹影婆娑的五號院裡慢慢地走啊走,一直走到天光發亮。一邊走,他一邊不停地告誡自己,杜先生交給他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找人,去尋找他們——破譯師和內鬼……這也可能是他的最後一項任務,如果他不能出色地完成的話。
第三章
一
“一號院下發了一個重要檔案,要求各大單位配合提供有關人才的資料,我看了一下,我們兵器部就你符合條件。我準備把你報上去,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因為一旦報上去就有可能被呼叫。”
“去幹什麼?”
“不知道,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只要求我們提供資料。”
“有什麼條件?”
“條件是很具體的,總的說:一,專業是數學;二,年輕有為;三,忠誠堅定;四,懂日語。這些你都符合。”
“我同不同意你大概都會報吧。”他叫趙子剛,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差不多,因為我們沒有第二個人選。”他叫李政,是國民政府兵器部人力處處長。
趙子剛爽朗地答道:“那就報吧,也不能讓我們兵器部剃光頭啊,好像我們這兒沒人才似的。”
李政心裡想,我們馬上要來個大人才呢。他想的是陳家鵠,他剛收到陳家鵠髮來的電報:
船過酆都,午後三四點可到,望來車接。
二
近鄉情更怯。
一百多里水路外,一艘英國曼斯林公司的輪船航行在江道上。後甲板上,剛給李政發了電報的陳家鵠憑欄而倚,盲目地望著渾濁的江水滔滔遠去,若有所思。他滿腦子都是即將見面的李政。他和李政是同年同月同一天,出生在同一條街上。這條街的名字叫桂花路,地處浙江省富陽縣桐關鎮南邊,站在路的任何一處都可以看見開闊、青綠的富春江。父母都在外地謀生,陳家鵠跟奶奶一起生活,十一歲才被父母接走,離開這條街。當時他覺得自己帶走了這條街的很多東西,木房子、老樹、秋風、春雨、老人、水鬼、瘋子……但在時間的侵蝕下,很多東西都變成了抽象的名字、數字。他的記憶裡甚至沒有一棵桂花樹,這對一個在桂花路上長大的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不知是桂花樹太普通,還是桂花路上的桂花樹太多的緣故。
如今,關於桐關鎮,陳家鵠最鮮明的記憶是李政,其次是富春江,其他的加起來也沒有他們多。這兩團記憶像種在他手臂上的那顆牛痘,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在長大。陳家鵠平生第一封信是寫給李政的,迄今為止的最後一封信也是寫給李政的。他在寫後一封信時想起第一次給李政寫信,是在離開桐關鎮的前一天晚上,在月光下寫的,寫信意味著他要離開李政,而寫最後一封信時他知道他們分別的日子即將結束。他要回去向李政報到,為國民政府兵器部服務,為抗日救國大業盡忠。
這選擇到底對不對?
一路上,每一次失眠,陳家鵠都會這樣發問。因為有太多的人不同意、不支援他回國,甚至包括他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可能有的未來,他的博士論文《關於中國古代數學:周易二進位制之辨析》剛剛順利透過答辯,並承蒙《數學壇》雜誌主編馮·古裡博士的厚愛,將在來年第一期選發一萬七千字。這很難得。藉此,他可以輕鬆留在耶魯執教,可以過上體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