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然不動。他彷彿能聽見自己體內的聲音你應當先看看那張紙條,你該先讀一遍心裡想著:“我要採取行動。我得采取行動。”
他仍然聽見體內的聲音,當他站在那張散亂地擺滿各種公文證件的桌邊,她坐在那兒頭也不抬。他一面聽著她冷淡沉靜的聲音,一面重複著她講述的那些大詞大句;與此同時他俯視著那堆散亂的莫名其妙的公文證件,思緒漂浮游動,弄不清這份檔案的含義,那份檔案的用途。“上學去,”他嘴裡重複道。
“是的,”她說,“學校會接收你。無論哪所學校都會。由我付錢。你可以從它們之中選擇任何一所。我們甚至不用花錢。”
“上學,”他的嘴說道,“黑人學校。我。”
“是的,那之後你就可以去孟菲斯。你可以到皮布林斯的事務所學法律。他會教你律師業務。然後你就能接管所有的法律事務。所有這些,他所做的一切,皮布林斯做的。”
“然後到一家黑人律師事務所去學律師業務,”他的嘴說道。
“不錯。那時我將把所有的事務交給你,所有的錢財,全部一起。這樣,當你自己需要花錢,你可以……你會知道如何辦;律師懂得如何辦理,於是……你會幫助他們擺脫黑暗,誰也無法控告或指責你,即使有人發現……即使你不歸還……但是你能夠歸還款項,誰也不會知道……”
“可是上黑人學院,去找黑人律師,”他的聲音說道,聲音不高,甚至不帶爭辯的意味,只是提示證實。彼此誰也不看誰,他進屋之後她還不曾抬起過頭。
“告訴他們,”她說。
“告訴黑人,說我也是個黑人?”這時她瞧著他,面容非常沉靜,顯出一副老婦的面孔。
“是的。你必須那樣做。他們才不向你索取費用,記在我的賬上。”
這時,他彷彿突然命令自己的嘴說道:“住嘴。別再胡說八道!聽我說。”他俯身過去。她沒有動。兩人的面孔相隔不到一英尺遠:一張面孔冷漠,死一般蒼白,痴迷,狂熱;另一張呈羊皮紙色,嘴唇噘成一個無聲而嚴厲的咆哮形狀。他輕聲地說:“你老啦。我以前從未注意到。一個老婆子,頭髮都灰白了。”她立即用扁平的手打了他一巴掌,身體的其餘部分儼然未動。她這一掌只發出低微的聲響,而他接著出手,那聲音恰似前一巴掌的迴音。他這一擊用的是拳頭,然後像一股長風,他唿唿地把她拖下椅子,抓起她,讓她正面對著他,一動不動,她冷峻的臉上毫無動靜,他終於明白,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你沒有懷什麼小孩,”他說,“從來沒有。絕沒有過這回事,只是你老了。正是由於你老了,該你不走運,現在再沒有任何用處了。你的一切就壞在這上面。”他放開她,又給了她一拳。她倒在床上,縮成一團,仰面看著他,他又揍她的面部;站在她上方,他又對她說起那些她原先十分喜歡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她以往常常聲稱她能領會那些喁喁低語,猥褻字句,輕摸愛撫。“說到底,你已經老朽了。完全不中用了。徹底完蛋了。”
她躺在床上,側著身,轉過頭望著他,嘴邊流著血。她說:“也許咱們倆都死了才好。”
他一開門就看見床毯上放著紙條。這時他走過去拿起就展開。現在他憶起在空欄杆柱裡藏放紙條的事像是他聽說過的傳聞,發生在他未曾經歷過的另一次生命中。現在寫字條的紙張,用的墨水,形式和式樣與往常同出一轍。紙條向來不長,現在自然更短了。然而現在的紙條再也不能喚起不言而喻的期待,無法備述的無限樂趣。現在寫的比格言警句更簡短,比命令更強硬有力。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去,相信自己敢於不去。但接著他明白不敢不去。可現在他不再更換衣服,穿著汗漬的工作服,踏著五月的黃昏走進了廚房。有時候他走過桌邊會瞧上一眼,桌上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