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季遠之去求援固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方詩知道他倆的舊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確實有一些無關戰事的私心在其中。
戰場不確定的東西太多,他無法保證對方絕對的安全,卻又希望對方能夠安全。
“兩軍交戰,主將擅離職守是大忌。”蕭子衿將一隻掛在胸口防止丟失的雙鳳玉佩的另一半拿出,塞到季遠之手心,“待你回來,再重新給我。”
玉佩上還留著他的體溫,幾乎有些燙手,季遠之看了一眼手心的玉佩,又看了一眼蕭子衿:“……我知道了。”
天光破曉,寒風鋪卷著枯萎的乾草朝著東北方向的北境三州而去。
季遠之策著馬,一人一行囊,消失在了茫茫平原上,行囊中夾著一封蕭子衿的手信。
穗州城。
夜間剛下過一場鵝毛般的簌簌大雪,城中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積雪層,有些地方因為走過的人太多也太密集,甚至已經凍成了冰有些發硬了。
過了渡河後,文綺就下了馬。
席書自發地牽過她的馬韁,跟在她身後。
“姑娘,這是怎麼了?”
席書看著朝著他們城外方向蜂擁而至的人群,問道。
“正常。穗州如今也是朝不保夕,不盡快走還等著送命嗎?”
她逆著人潮,腳步緩緩,依舊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等兩人進了城,席書才發現一切比他想象的更為嚴重。
城中街巷兩側的鋪子這會兒多數已經被搬空,只偶爾有幾家門庭冷落的店鋪還開著,裡頭卻沒見著半個人影。在腰部繫著麻繩用以拖動因為失去了雙腿而不得不坐在板車上的丈夫的婦女用衣袖擦擦額角的汗珠,匆匆路過文綺和他的身旁。不到十歲的衣衫襤褸的孩子扶著年邁的老婦人慌亂地走在街道上,步履倉皇,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
雪層遮掩,看不清腳下地面,兩人又走得甚急,在路過文綺身旁時老婦一腳崴在了被埋在雪堆下的石塊上,整個人猝然前傾,眼見就要摔倒在地。
文綺伸手一把扶住了對方,小臂一用力將人攙了起來:“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人穿著略顯單薄的衣物,整個人都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文綺的指尖能感覺到藏在薄薄的衣物微微顫抖的手臂肌肉。她顫巍巍地扶著文綺的手,佈滿皺紋又黝黑瘦削的臉上浮現感激:“沒事,謝謝姑娘。”
站在她身側的那個孩子甚至都不到文綺的腰側高,矮墩墩的一隻,年紀還很小臉上卻有一種認命的木然,身上穿著破舊打滿了補丁的衣服,一張國字臉皮包著骨頭,幾乎看不見多少肉,風一吹就會飄走的樣子。
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和這麼小年紀的孩子,怎麼說都不應該在沒有任何人看護的情況下獨自放出來。
文綺有些生氣,生氣對方家人的不作為:“怎麼就你們兩個,孩子的父母親呢?”
瘦皮猴似的孩子眼睛都沒眨,臉上也沒見什麼痛苦悲傷,只麻木道:“沒了。我父親早年被十三部落的人打斷了腿,腿腳不便,撤離荊州的時候我母親攙著他,走得慢了,被破城而入的十三部落的人給射死了。”
老婦人握住孫兒的手,無可奈何地勸她:“姑娘你也快些走吧,走慢了十三部落的人就打進來了。”她示意文綺去看周圍匆匆趕路的人群,“現在大家都在趁著穗州還安全的時候往其他地方跑,怕跑慢了就沒命了。”
孩童側頭看向老婦人:“奶奶,我們也快點走吧。”>/>
老婦人“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眼不遠處高聳的城門。
她這個年紀的人多少還是有些捨不得遠離故土的,只是一想起已經淪落成失地的荊州還有剛剛喪命的兒子和兒媳,到底還是狠了狠心握緊了孫兒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