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漆黑一片。
助理幾時把燈開啟的,她都沒注意,辦公室一片死寂,水銀燈的白光映在玻璃上幽森淒涼。看看桌上那隻銀色的圓座LED鐘錶,不覺又是一天終了時。
大廈的空調已經停了,置身伏天的悶室,難怪連耳朵都熱,連翹起身去開窗子。一個來回的走動,所有生理需求都來了,又想去廁所,肚子又餓。翻動文件,差得不是一星半點,索性存好盤帶回家去做。
經過上次一鬧,那些影子不知道還跟不跟了,自己開車走那麼偏僻的路段,多少有些害怕安紹嚴這部幾十萬的車子為她招來禍端。
車混進夜色,擔心也就沒了。半空都是溷濁的尾氣,一頓流星趕月開出了高速,似乎才敢放開呼吸。小區悉悉簌簌蟲鳴不斷,溫度清涼,連翹心裡喜歡,想到一本子資料未核,怏怏上了樓。高跟鞋噠噠,節奏有氣無力,被對門的開鎖聲輕易打斷。
“喲,才回來啊連兒。”老太太一嗓子,二樓剛滅的感應燈又亮了。
連翹被她這一詐一驚倒弄出了幾分精神,“姜阿姨您還沒睡啊?”
“演陳賡大將呢,趁廣告我下樓買根冰棒兒。怎麼就你一人兒呀?哎喲對了,咱樓下那小賣部沒關門吧?”
“沒,亮著燈的。”
“太好了。回頭再說吧,我得趕緊去。”掩上門,穿著拖鞋就出去了。
連翹搖頭笑笑,鑰匙插進鎖孔裡一擰,到頭了,心叫古怪。
推開門,客廳裡有光,是角落裡壞了一隻燈泡的那盞釣魚燈。
段瓷躺在沙發上,身上是她的白色珊瑚絨浴袍,頭枕扶手,對開門進人全無反應,只有眉骨下方輕顫的睫毛,出賣了主人並沒睡著的事實。
第卌二章(下)
連翹默不作聲,開了冰箱拿水。
怪不得剛才姜阿姨說了那麼一句半截話,原來家裡又有生人闖入。
那天在大家都不常去的酒吧偶遇,她以為他是跟楊霜同樣考慮,結果這會兒又沒任何徵兆地現身,連翹感到意外。有些莫名奇妙,還有一點沒頭緒的緊張,總之不是反感。
那瓶蘇打水沉寂了一天,微一挪動動,貼在瓶壁上的細密汽泡,便按捺不住地狂湧上浮,歡快蹦躍出水面。噝噝碎裂聲中,她低問:“你喝酒了?”
他與她幾乎同時開口,說:“剛跑上樓,少喝涼東西。”
聲音很低,渾醇好聽。
連翹想起第一次聽他唱歌時,著實被震了一把。那次一夥人在俱樂部包房裡玩,依稀是什麼人生日,有幾人打牌,另一夥玩骰子唱歌。牌桌上段瓷電話不斷,被趕出局,恰巧有人點過歌去了洗手間,他便拿了空閒下來的邁克風跟唱。
那首歌連翹是第一次聽,調子很乾淨,伴音極低,開頭幾句近乎清唱。包房裡突然靜了。就屬坐莊的楊霜煞風景,敲著桌子催促,“狐狸,東風了。”
她隨手打出去一張牌,側耳聽他唱:冷天氣可以穿衣,心病卻難以就醫,錯肩時菸草低迷,再堅強都有淚滴……
胸腔裡撥出的飽滿氣息,巧妙震動著聲帶,音色比平常說話略沉,然不乏穿透力。好比一部大提琴,響度不大,波長持久,使人耳膜共鳴,心絃輕顫。
他唱到一半,點歌的人回來搶邁克,得到幾位女士的抗議。段瓷倒也不同他爭,只說:“我要是你,就把這首切了,換別的唱。”還是那張刻薄的嘴。
連翹對KTV這類地方一向敬而遠之,想來總共也就聽他唱那麼一回歌。到底是情歌美妙了聲音,還是因為他的聲音,那首歌才如此動聽。她現在也沒分清。
後來才聽人說,段十一的技術派嗓子在圈兒裡頗負盛名,有他在,麵皮兒薄的都不太敢點唱,出了名的KTV冷場王。
連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