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換別個嗓子好的,不見得就冷場,段瓷卻是毫無寬以待人的美德。 他不知道自己正被腹誹,半天沒聽見動靜,用力仰頭看她,“你怎麼這麼晚?” “加班。”連翹瞥他一眼,“京北專案出什麼問題了嗎?”
“沒問題。”說話時他仍是躺在那裡,抬了一隻手臂搭在靠背上,漫不經心彈弄沙發布料。意識到自己這個姿勢翻白眼很恐怖,改為一聲嗤笑,“非得給我找一來這兒的理由嗎,連翹?我就是想見你。”
她倒立在他的視野中,執一隻高身玻璃杯,倚著廚房門,捲髮蓬鬆擋住了臉的輪廓,只露出明豔的五官,下頜尖尖,弧度矜持。
“站那兒幹什麼?過來坐啊。”語氣顯然用得不太恰當。
連翹受寵若驚,“沒事兒,我站著就行了。”
他失笑,手一撐坐了起來,“你不累嗎?打回來就在那兒琢磨,‘這傢伙怎麼跑來了?’這種話不好直接問啊?過來。”
對他的循循善誘,連翹表現麻木,“你喝不喝水?”
段瓷氣得胃疼,“不渴。”
她呵地一笑,還是轉身倒了杯水給他,柔聲細語,“不渴也喝點兒吧,這個治胃漲氣。” 揶揄的眼睛燦亮如芒,刺得段瓷目眩神搖,水杯胡亂放在茶几上,單手勾住她的頸後,翻身將人壓在沙發上,吻下去。這一吻並不急燥,輕輕淺淺,細密綿長。暢似乎一定要與快為伴,激情總是調皮地短暫,而他還有一生未過,不想她來了又走。
茶几上那杯子,慌亂間根本站不穩,人手一離開,它就趔趄倒下。一整杯的水,漫淌了半片桌面,隨即滴噠成線流下來,濺到她腳上幾滴,冰涼直沁過了絲襪,她下意識挪動小腿。 他誤以為是掙扎,手臂微松,睜開眼,看到她掀開兩睫,瞳子微潤,倒映著他的遲疑。 一眼間心臟痠軟,想好的話哽在喉中,把她攬進懷,唇抵著她的額角長久地吻住,眼圈緊澀疼痛。
連翹貼著他,失神地盯著茶几上緩緩滾動的水杯,眼看滾至邊緣,呆呆地唉呀了一聲。 段瓷只聽身後悶響,回頭見杯子在地板上骨碌。
響聲過後,她自他懷中探出頭來,神奇地發現杯身完好無損,慶幸地喃喃:“居然沒碎。” 他笑著放開她,“眼睛是最不可靠的器官,直覺偶爾也會騙人,”拾起杯子穩穩地擱在茶几上,言近旨遠,“有些賣相薄弱者並不像你所認定的那麼不堪一擊。”
她挑了一邊眉毛,狐疑地打量他。
段瓷側身與她對視,伸手撫平她眉心的皺紋,“不知道這話出自哪位大師了是不是?” 連翹報以假笑,收了收他浴袍的兩襟,撫平細褶,嗡聲道:“肯定得是位參透天機看破紅塵不屑於世俗仙遊四方的大師。”
他笑,“知道的詞兒還挺多。不過仙遊四方倒不見得,真大智大勇的都能半隱於朝,避世不敢面對紅塵說明道行還不夠。”邪笑睨視胸口那隻妖行惑道的手,“大師不是苦行僧,不用拒絕物質和肉體引誘。”
連翹立即合掌行佛禮,向後偎進沙發,腳也收上來,望著地上狼籍,“大師,水漫金山了。” 段瓷放棄與妖怪鬥法,拿過紙巾盒,蹲在沙發與茶几之間狹窄的空地上治水。妖怪尤笑吟吟指揮,“沙發下邊”,“小心桌角”,幸災樂禍的熱心。他想起件怨事,斜瞥她發問:“上午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她不假思索,“開會。”
溼透的一團紙巾摔進垃圾筒,“重說。”
她想了想,低頭擺弄垂在胸前的髮梢,“我不想接。我不接電話,你自尊心受挫,一發狠,有可能就過來找我。”說到後又開始笑嘻嘻,“你看我算不算料事如神?”
語調輕佻,態度曖昧,一切就像最開始。
不同的是,他知道了最壞結果,懂得要如何修改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