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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的身體和思想而言,他是個外來者,我不需要他。”

08 哀愁浮起(12)

史芳格和蘇西很投緣,她倆有一大堆強暴理論可談。但史芳格和父親也處得不錯:母親過世後,最能安慰父親的就是她,倒不是他們有什麼曖昧(他們是這麼說的),而是因為史芳格冷靜的嗓音——那柔和沉穩的抑揚頓挫——在弗氏旅館眾人中最像母親。史芳格和母親一樣,是個以柔克剛的說客。“我只是比較實際。”她總會天真無邪地說,然而史芳格跟任何激進派沒有兩樣,心中都狂燒著大破大立、重建世界的夢想。

史芳格每天都帶我們到卡恩納街的歐羅巴咖啡屋——有時也去歌劇院後面,亞伯蒂納廣場二號的莫扎特咖啡屋——喝加牛奶、肉桂和鮮奶油的咖啡,一天要去好幾次。“你們知道嗎?”弗蘭克後來一再說,“《黑獄亡魂》(The Third Man)就是在莫扎特咖啡屋拍的。”史芳格根本不在乎,讓她拋開打字機和舌戰的是鮮奶油;她就是喜愛咖啡屋寧靜的氣氛。“我們這個社會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可惜也得一起消滅。”她對弗蘭克、弗蘭妮、莉莉和我說道:“乾杯,親愛的!”

如果想要鮮奶油,你得點Schlagobers。如果史芳格對其他激進派來說是“懷孕”,對我們而言,她就是純度百分百的Schlagobers。鮮奶油是這位母親般的激進分子唯一的弱點,我們實在喜歡她。

年輕的菲格波小姐在維也納大學主修美國文學,非常崇拜史芳格。她對自己的化名“流產”似乎十分驕傲,因為Fehlgeburt好像也可以作“墮胎”解。我認為不太可能,但至少在弗蘭克的字典裡,“流產”和“墮胎”是同一個字。Fehlgeburt這個字正象徵著我們和激進分子之間無可彌補的差距;追根究底,所有誤解都是語言上的問題,就像我們從未真正瞭解她們倆的“真正意義”——又剛強又像母親的史芳格,為一場看來毫無理性的運動投下所有精力和金錢,但又能用溫和有條理的言語和鮮奶油給我們安慰。還有像個浪人、害羞結巴、在大學專攻美國文學的流產小姐,她經常唸書給莉莉聽(不只安慰沒媽的孩子,也順便練習英文),念得非常好,弗蘭妮、弗蘭克和我也幾乎從不缺席。她喜歡在弗蘭克房裡念,連一旁的裁縫人形也彷彿在洗耳恭聽。

就在弗氏旅館裡,菲格波小姐的朗讀聲中——父親去法國認屍,母親和蛋蛋剛從冰冷的海里被撈起來(浮標正是哀愁)——我們頭一回聽完全本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在流產小姐輕快的奧地利口音中,小說的結局令莉莉直震到內心深處。

“蓋茨比相信那道綠光,還有年復一年從我們眼前溜走的歡樂遠景。現在它又逃開了,不過沒關係……”菲格波激動地讀下去,“——明天我們會跑得更快、手伸得更遠……”流產小姐讀道:“然後一個晴朗的早晨——”她在這裡頓住了,淺碟般的雙眸閃閃發亮,彷彿映著蓋茨比所見的綠光——或許,還有那片歡樂遠景。

“什麼?”莉莉屏住呼吸問道,弗蘭克房裡頓時出現了蛋蛋的一絲迴音。

“於是我們奮力向前,”菲格波唸完最後一句,“逆水行舟,不斷被推回過去。”

“就這樣?”弗蘭克問道,“沒有了?”他雙眼眯著,閉得死緊。

“當然沒有了,弗蘭克,”弗蘭妮說,“你難道聽不出故事的結局嗎?”

菲格波面無血色,稚氣的臉有著成年人的深鎖愁眉,一絲輕顫的金髮環著小巧的粉紅色耳朵。接著,莉莉忽然號啕大哭起來,我們怎麼也哄不住她。這時還不到黃昏,妓女們都不在,但莉莉的哭聲卻讓蘇西熊誤以為尖叫安妮在別人房裡假裝高潮;她衝進弗蘭克房裡,把裁縫人形撞到一邊,嚇得可憐的菲格波小姐驚叫了一聲。然而莉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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