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到了吧,我要見他,勞煩表哥引路。”
窗外一聲白頭翁的啼鳴,滄桑凜冽,帶出冬日應有的蕭索貧瘠,牽扯得人心一下一下抽痛。
他笑,依舊一副溫溫的樣子,但心底卻不若表面這般雲淡風輕,“怎麼越發急躁了呢,這些年在燕京,性子竟一點兒沒變。”
“我變了。老了。可今日看來,表哥似乎比我老得更快些。”
“人老了,便會時常回想過去。”他輕嘆,復又沉聲道,“皇上,果真是好皇上。阿九,還是你贏,當年你我各自為政,我從來信心滿滿,料想即使是敗,也不至於到今日這般,但如今方知,任你位極人臣,卻始終只是奴才罷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掙扎多年,都是徒然,只能遠遠待在蘇州,眼睜睜看著皇上將沈家近百年根基統統打散,我,沈家長子嫡孫,又能如何?”
“如此,也好。你有一個好弟弟,百姓亦有一位好皇上。這結局,當真是好。”
燭火漸漸暗下去,映出他蒼白孤寂的側臉,半明半魅之間,看不清濃郁的無奈與掙扎。
微涼的指尖輕輕觸及放在桌上攥得死緊的拳頭,卻猛然收手,她怔了怔,半晌無言,不知如何安慰,只有心上隱隱的痛感為他悲泣。
“帶我見他。造就了這麼一場好戲,他怎麼可能不親自來觀戰?”
沈喬生一窒,是疼痛,也是欣慰。
她終於可以冷然地看待了麼?如此,甚好。
起碼不會再猶豫,不會在為他這樣不相關的人而受傷。
沈家自己的孽障便該由自己來背,他又何苦,用彼此間最後一點情分來逼她,他傷她還不夠麼?竟要在她最困難的時刻利用她的不忍,利用她對自己曾經有過的愛戀為沈家謀最後一條出路。
此刻方知,自己如此卑鄙,當年是他先放棄,是他將她遺落在皇家獵場,是他獨留她一人面對兇殘可怕的女真人,而現在,他又有什麼立場去求她,甚至是利用她。
假情假意,虛與委蛇,在官場上運用自如的手法,竟也要用來對付她。
沈喬生起身,不再多言,只道:“你跟我來。”便在前方引路,步履匆匆。
我們都變了。
夜雨沾溼了繡鞋,風中淋漓著江南的哀思。他走得太快,她幾乎無法跟上他的步伐。
他停在後院簡陋的廂房門前,側身讓了讓,回頭道:“就是這裡。進去罷。”
莫寒點頭致謝,上前去,頓了頓,深深吸氣方才抬手敲門。
內裡傳來一個尖細的嗓音,不似常人,卻是宮中常有的人。面色清白的男子將門敞開,躬身一拜道:“奴才王順,恭迎長公主殿下。”
莫寒擺擺手,提裙而入。“不必了。皇上還沒休息吧。”
王順手中的沉浮一甩,又是一拜,方說:“皇上已等了殿下多時。殿下請跟奴才來。”
“嗯,有勞了。”
挑開串珠而成的簾子,便見一清瘦男子斜坐在暖榻上,手中捧著一本早已翻舊了的《史記》,神情專注,聽見人來,也不抬眼,更不起身,只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莫寒坐下,眼睛始終盯著書上枯燥的文字,半點分心也無。
莫寒扯下披風遞給王順,安靜地坐到襲遠身旁,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發呆。
窗外響起悠長的更聲,一、二、三,三聲,原來已是夜半三更,她伏在暖榻中間的矮几上,滿身倦意。
屋內是淡淡的玫瑰薰香,很熟悉的味道。
手中的書再翻過一頁,他隨意掃了兩眼便將書放下,瞧著蜷縮在身旁的人,失笑。“猜猜朕方才在看哪一段?”
“是寫漢武帝的吧?”她起身揉了揉麵頰,好讓自己清醒些,略帶睏倦地答道。
“你看,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