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此反應,是因為在江湖上聽說過,‘鬼手’伸出的時候,就是牽人往鬼門關去的時候。
但伸出來的這隻右手卻令在場所有人如墜雲霧之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殺人無形,勾命無聲的‘鬼手’?
這隻手十指纖纖,膚如凝脂。不知道是不是長年縮在暗處的緣故,手的膚色有些透明,讓人不禁想起“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的詞句。
這麼美的手!
手已是這樣美,手的主人呢,會是什麼樣子?
眾人油然生出渴望,想一窺手主人的容貌。
這樣的一隻手輕輕端起了鬼手虛無面前從未動過的茶碗,穩穩送至藏在陰暗中的唇邊,似乎呷了一口。
黃泉無常笑了。
他同鬼手虛無從來都是稱不離砣,公不離婆,即使無語相對,也是心意相通。此刻,鬼手虛無話一出口,黃泉無常便心知肚明。他知道鬼手虛無是想告訴自己,對手畫畫的本領再大、再傳神,但若是死了,就只能畫鬼,再不能畫人了。
黃泉路上從來就沒有人,只有鬼。
瞧見的是鬼,畫出的自然也只能是鬼。
一瞬間,他腦中一片清明,黃芩的武功雖可輕鬆勝過方拳師,但江湖有傳‘黃泉無常、鬼手虛無,二者聯手,索命閻王’。更何況,棚內還有其他江湖人,他們的處境和自己一樣,若是提出合力對付黃芩,想必簇擁者不在少數。與此同時,黃泉無常心悅地發現,雙絕道人、宋秀才等已開始悄悄地圍攏在黃芩身後了。
黃芩警覺,但沒有動,只是盯著那隻美得有些病態的手。
他知道,鬼手虛無才是這棚中最厲害的角色,只有一力擒下他,才能穩住目前瞬息萬變的危險局面。
下一刻,鬼手虛無那隻右手將空了的茶碗放回桌上後,又縮排了黑色的披風內。
“跟在我身後的冤鬼已太多,能不殺人的時候,我不想殺人。”鬼手虛無嘆道。
“我也一樣。”黃芩道。
“只要你保證不畫‘他’的影,我便不用殺你。”鬼手虛無道。
他話裡的“他”指的就是黃泉無常。
“鬼手前輩,官府走狗向來喜歡出爾反爾,就算此刻做出保證,也未必可信,倒不如殺了乾淨利落。”劍絕見機會來了,連忙攛掇道。
他知道自己未見得是黃芩的對手,而且殺害公人更等於與官府為敵,一經查出,便是惹上了一輩子都甩不掉的麻煩。這種事只能假借別人之手,才能令自己得利,而又不至涉險。
“你既然看得這麼清楚,為何不自己殺他?”鬼手虛無問道。
劍絕無言作答。
鬼手虛無想了想,又道:“殺人本是件麻煩事,尤其殺公人,麻煩只會更大。這樣好了,任誰少了眼睛或手也畫不出東西來,他若肯自剜雙眼,或剁下一手,便等於做了保證。”
他說得平淡無奇,彷彿要別人剜眼、剁手和請客吃飯沒甚區別,是件極其普通的事一樣。
“黃捕頭可選剜眼?”黃泉無常對黃芩道。
黃芩搖頭,冷冷道:“眼需留著瞧他的模樣,他未露出真面目前,我怎能剜去雙眼?”
“那就剁手吧。”黃泉無常冷漠道。
黃芩搖頭道:“手需留著替‘鬼手’套上鐵鏈,‘鬼手’未出之前,我又怎能剁手?”
江紫臺聽言,不禁疑惑:剛才伸出來的那隻如玉美手難道不是鬼手虛無的‘鬼手’?
鬼手虛無陰聲細氣道:“‘鬼手’乃是黃泉鬼域之物,瞧上一眼,便斷人生念。你真想瞧瞧?”
未待黃芩答話,桌上駭然多出了一隻左手。
沒有人瞧見它是何時、以何種方式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