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以為,我能看見墓碑,娘就一定能透過墓碑看見我。
我抬頭看爹爹的反應,他卻匆匆抬袖拭了眼角,也將手放在了墓碑上。
“瞧,這丫頭,連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像你了。”
我以為,娘定是極其執拗的。不然,她為何會能在連個名分都沒有的情況下,承受世人鄙視的眼光。給爹爹生下了我呢。
爹爹將我拉起來,彎腰給我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
“走吧,別吵你娘了。等明年,你將先生布置的詩文都記熟了,我們再來。”
回去的時候,我問爹爹,“爹,你為什麼不把娘搬到楚家祠堂裡?”
爹爹卻說,“祠堂啊,無趣又死板,你娘她怎麼可能會喜歡。商河是她的家,她一定喜歡守著那裡的山和水。”
關於爹爹曾心心念唸的那座金玉樓,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與這墓碑上的字有關,與他當年的心願有關。
我想將那墓周圍的雜草和荊棘除一除,卻突然發現,這墓碑周圍的雜草似乎已經明顯被清理過了。
難道爹爹來過了?
不可能,慕淵來商河整頓的事情,整個商河官場都已經知道了。且今早我還看見高儀了,他說,要押十幾個官員回京受審。這麼大的動靜,爹爹只要到了商河,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又怎麼可能不來看我。
既然不可能是爹爹,那又是誰呢?
這墓碑簡單,外人是不可能知道這裡睡的是誰的。
我在墓周圍轉悠著,發現就在離墓不遠的地方,一叢荊棘上好像掛著一絲布料。我蹲下身,將那絲布料從荊棘叢上拿下來。
上好的絲綢,深藍色。
難道是…
我將一小絲布料收好,回了住處。
慕淵見我回來,頭也未抬,手裡不停寫著什麼。許是霍松的事兒,他還憋著氣。
我沒說話,徑自尋了個圓凳坐下。
半晌,他終於開口,“你去哪了,商河還在整頓,好多工程還未竣工,你沒事兒不要亂跑。”
我也沒瞞他,“我去了金雞嶺,去看了看我娘。”
他淡淡應了聲,“嗯。”又道,“你下次出去,多帶幾個人。”
我瞧見他今日穿的衣衫是?色,並不是深藍。我還是忍不住往他衣襬看去,他衣冠整齊,並未有缺損的地方。
看來,給娘除草的人。並不是他。
第二日,我與他早早就坐了回去的車駕。
他果然沒有將霍菁那個丫頭帶著,臨走時,那小丫頭就跪在車駕一側,低頭止不住地抽噎著。他卻連看也未看也未看一眼。
這人,心果然是狠的。
我雖不認得路,可方向感還是有的,眼前這車駕行駛的方向,明顯不是回京的。
我掀開車簾,往後一瞧。原本跟在後面押送官員的馬車已經都不見了,這條路上,竟然只有我們一輛車在行進。
我覺出不對,又想起莫名其妙死去的賢華皇后。
心中難免忐忑,忍不住道,“慕淵,這不是回京的方向。”
“嗯,的確不是。”
“那………”
他看了看窗外,道,“去百清縣。”
什麼?他居然要去百清縣!
“慕淵,你去百清縣幹什麼?”
他不緊不慢道,“你已經有兩年沒見你爹了。我也是。”
他果然是去找我爹的,難道,霍松說的爹爹屯兵之事是真的。而慕淵他,已經知道了?
我有些心虛,道,“慕淵,行程緊張,不如,我們下次有時間再去吧。”
他就要登基的這個節骨眼上,我實在想不出來,他找我爹爹去能安什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