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著金籠中的福南音,李裴眼色一緊,但也就是一瞬,他再度笑了起來,笑聲傳到周圍人的耳中,似乎是對眼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
「衣服給國師送去,天寒地凍的,籠子又漏風,孤怕國師的身子骨撐不住。」
此聲一出,福南音的心猛地跳慢了一拍,緊握住袖中短刀的手仿若諷刺一樣,突然鬆開。
果然是他!裴天人……當真便是中原太子李裴!
明明方才就料到了,明明言語中也試探得七七八八,他以為自己看到真相的這一刻會釋然,繼而坦然,卻不曾想他此時望著一身太子常服的裴天人,才真正感受到了何為三九天裡,如墜冰窟。
怪不得。怪不得中原太子會放著漠北不要,偏要來換一個他。福南音曾翻來覆去地想,怎麼可能呢?他對中原能有什麼用?可若是裴天人,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可又為什麼?明明是裴天人,明明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卻偏要在重逢的時候用出如此不堪的法子?
他們不是……
不是……
當最後一個念頭浮現在福南音腦中的時候,李裴已經走近了,他隔著一道欄杆望著裡面的人,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就消失了,卻留下了只有他們二人才懂的緬懷和一絲荒謬的不解。
「國師如此高傲的人,怎麼忍得下如此折辱,甘心如一斷翅家雀一般被囚於籠中?」
雖只過了三個月,卻彷彿走過了半生。一個從長安的浪蕩紈絝成了太子;一個本是雲遊四方的術士,再見卻變成漠北國師。
可斷翅家雀?
此時一股委屈和憤怒鬱結在福南音胸口,繼而方才上囚車之前的暈眩和無力感又猛地襲來。他一隻手顫抖著握緊了冰涼的欄杆,想要站起身來,直視李裴。
可原本藏在袖中的另外一隻手,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朝著藏匿於人群中的暗衛下達了新的命令。
他要如何嚥下那口氣?可親手將他送入囚籠的,是裴天人……這一路上腦中所謀劃的一切一切在料想到李裴身份時便被擱淺,又在看到李裴那張熟悉的臉時忽然宕機。
他如何能對裴天人做那些?
甚至他的手段……也都是跟裴天人學的。
王陸和靠得近的將士隨從都悄悄散去了,囚車附近只剩下二人,李裴俯身在福南音耳邊說道:
「你不是喜歡跑麼,阿音?」
第3章
阿音。
再次聽到曾經二人親密時的稱呼,福南音卻沒有給囚籠外的李裴反應,反常地,他腳步猛地向後一退。
這兩個字就像一個引子,將他這三個月來壓抑的情緒都勾了出來——懊惱他竟為躲開漠北殺手而選在那個日子離開長安;又氣他派人傳了那麼多信回去卻沒有半分裴天人的訊息;而當後者如今以敵國太子身份站在他面前,福南音忽然覺得自己三個月來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
怪不得自己往長安派去的暗探都找不到人,算算日子,李裴以太子身份掛帥,發兵漠北之時,便是他重回朝堂著手復仇的日子。陰差陽錯之下,他們就錯過了彼此的訊息。
登時,不知是情緒起伏還是近來頻出問題的身體作祟,他感覺自己胃中有什麼在翻湧,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從未體會過的異樣感覺在渾身蔓延著。福南音的手死死壓住腹部,但這副模樣落在對方眼中便變了味。
李裴臉色沉了下來,他看到裡面的人想要躲開他,故意退到了他碰不到的角落。
「好歹故人重逢,這麼不給面子,不讓碰?」
他冷笑著問道,句句戳在福南音心上。後者此時不發一言,低著頭,極力忍耐著什麼。
可這種沉默對於李裴來說更像是無聲的拒絕和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