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一看木橛子上所標的數字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社員群眾心中有數,幹起活兒來勁頭就兒足,再也不用為哪兒挖得多了,哪兒又挖得少、不夠深而操心,現在只管是一門心思照著橛子上所寫的數字挖墊就行。這樣以來,自然窩工、返工的現象就幾乎絕跡了,當然,社員們平整土地的工效不用說也就成倍地在提高。是的,在具體的修地細節上也不是事事大家認識都絕對一致,贊同牛德草在木橛子上所標的數字,挖到某個地方時,往往也會有生產隊裡那些素來被稱為上八仙的能人,對木橛子上所標的數字質疑,牛保國就是這些人中喊得最響,叫得最邪乎的一個,不知道他是出於對牛德草這一傑出表現的嫉妒呢,還是有意要顯示顯示自己有左右生產隊生產的能力,總之常不常就對木橛子上牛德草所標的數字提出了異議,但每當這時候也就有人毫不留情地對他所持的異議表示強烈反對說:“行了行了,你只管挖你的挖,哪兒高哪兒低,這事用不著操心,人家有人專門管著的。党支書杜木林都讓牛德草用‘儀器’把地測量過了,就說‘儀器’還能沒有你用肉眼看的那兩下子準?一天光知道了那裡該挖墊的多少操閒心——看戲流眼淚,替古人擔憂!”吉生後來就是一個專門愛和牛保國為這事頂牛抬槓、唱反調的人,但事實還往往就是以吉生勝利、牛保國失敗而告終的——你說這怪不怪?
經平整後的土地,大凡按牛德草在木橛子上所標的數字去挖墊的,修整出來的地或許當時看起來還不是那麼很平整,但那些是墊方的地方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降、塌陷後,用水澆起來,這地卻平中而又有一定適當的坡度,讓人覺著很是得心應手,基本上就都沒有再返工過;而聽信了那些歷來以廟東村能人自居的人主張,擅自改動牛德草在木橛子上所標的挖、墊數字而修出來的地方,剛修好一看是平坦如砥,但經水一澆,所墊的土一旦塌實,問題就出來了,不知得要返工多少回。所以,自此牛德草在廟東村一下子聲名鵲起,甚至隨著農田基建工作的不斷深入開展,在整個孟至塬人民公社也都小有名氣。有一次公社召開各生產大隊農田基本建設經驗交流大會,管委會領導還特意安排廟東村生產大隊的黨支部書記杜木林,把牛德草的土法操平當做一條先進經驗,在大會上向其他生產大隊交流推廣呢。廟東村人給牛德草以前所送的綽號“書迂”、“書呆子”,誰也沒有留意具體在什麼時候竟然也給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先生”、“秀才”。不過,牛德草是不在乎這一套的,他覺著鄉里鄉親的,不管稱呼他個什麼,都無所謂,甚至還認為別人現在叫他秀才或者先生倒還不如先前叫他書迂、書呆子親切——因為叫秀才太陳舊,不符合破四舊、立四新的政治大氣候;叫先生自己壓根兒一沒教過書,二沒給人看過病,太不切合實際——雖然這些雅號貌視尊重,但是實際上把自己同左鄰右舍的關係還給叫生分了。
有一天上午,村裡的人基本都下地參加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去了,這時村裡恐怕只有兩三個人沒有到地裡去:一個是牛德草,另一個就是芙蓉。牛德草這會兒正在家裡聚精會神地撥拉著還是他父親在世時用過的那把老楠木算盤,為生產隊計算著下一塊將要平整土地的田塊所要挖墊的土方量。算盤珠子被他那靈活的左手指頭,熟練地撥拉得噼裡啪啦山響。單憑這聲音就足以聽得出他打算盤的那精通程度,如果不見他人,光憑耳朵聽的話,那麼你還會誤以為那打算盤的人是個解放前的賬房老先生。他此時儼然已經成了廟東村生產大隊的一位名副其實的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技術員。你看,他這會兒四大皆空、六根清淨,什麼都不再想,早已進入了忘我的情境,神情無比專一,滿腦子裝的全都是那些在地裡操平時所記下來的數字,除此之外,就什麼和他也都沒有關係了。村子裡沒有到地裡去的這另一個人——和牛德草僅有一牆之隔的牛保國他兒媳婦郝芙蓉,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