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克羅切相識多年,我不明白,把錢賃給那些農民有什麼意義。用來買機器嗎?那些野蠻人可不會使用如此精細的東西。更別說利率這麼低,我是銀行家,不是慈善家。”
“您在拒絕唐克羅切閣下嗎?”
埃斯波西託笑起來,吸了一口煙,反問:“怎麼?要殺了我嗎?”
年輕人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認真地說:“有人和我說過,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更難地是消弭仇恨,重建秩序。”
像是證明所言不假,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把裝有消音器的左輪手木倉,拍在埃斯波西託的桌上。
漆黑森冷的武器躺在烏潤的桌面,彷彿野蠻的羅馬人闖入文明的雅典。
埃斯波西託收起了笑,沉默地看了那木倉片刻,突然又低聲道:“這不是克羅切。”
他的眼前,彷彿看到那個胸膛寬闊、高大健壯,時常出現在報紙上的英雄。他陡然意識到,這是薩爾瓦多吉里安諾對克羅切的一次宣戰,是年盛的雄獅向老邁的獅王發起的挑戰。
“那麼,你願意效忠嗎?”
離開工廠時,橘紅染上天際,車頭朝向的海面沉入一片藏藍的夜色中,定眼凝視,方能在波濤間分清海天交接線。
廠區外面的攤販比午間更多,艾波洛妮亞坐在副駕駛座上,雙手捧著墨西哥捲餅。鬆軟的麥餅裹挾著番茄牛肉和芝士,一口咬下去,番茄的汁水和微燙的芝士充盈口腔。好吃得讓她眯起了眼睛。
她頗有些自得:“我單方面宣佈,這是北部西西里最好吃的捲餅!”
邁克爾早已吃完了他的那份,還額外多吃了一份西西里當地的奶油甜餡捲餅。三年海軍陸戰隊的生涯,讓他學會了在各種環境下快速地完成晚餐。他一面轉動方向盤,一面贊同:“也比紐約的好吃。”
給西多尼亞他們帶的炸飯糰在後座,邊上還躺著一個玻璃瓶清水,是用來糊弄維太裡夫人的‘聖水’。往瓶裡灌自來水時,邁克爾正好在一旁,當時那表情,彷彿千辛萬苦算出的數學題正確答案竟然是無理數,不敢置信又難以理解。
艾波洛妮亞回想起來,不禁笑出了聲。
“怎麼了?”邁克爾雖然在開車,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見她莫名其妙笑起來,“是什麼有趣的事嗎?”
艾波洛尼亞搖搖頭,“沒什麼。”
邁克爾卻誤會了,他嘴往後咧開,眼裡彷彿被遠處海面的夜色浸染,漫上漆黑的寒意。他問:“這位皮肖塔先生年輕有為,他是哪位銀行家或是貴族的後代嗎?”
艾波又笑了起來,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他可不是大人物的孩子,他只是蒙特萊普雷鎮普通農民的兒子。對了,和你的跟班法布里吉奧算是同鄉。”
“是嗎?我看他談吐不凡,誤以為他是名人之後。”
艾波洛妮亞素來不吝嗇對同伴的誇讚:“阿斯帕努可比那些富二代和紈絝子弟強多了。他頭腦靈活,耐心細心,且懂得省時度事,往往一個照面,他就能試探出進貨商的虛實。”
“噢?”
“有一次他和猶太人做生意,那人開口就要五千頂戶外遮陽傘,那時我們的工廠才起步,沒接過那麼大的單子,大家興奮地下單鋼材和布料。是阿斯帕努發現了問題,他抓住了猶太商人的邏輯漏洞!那猶太人說他在英國和法國都有酒店,非常需要這種遮陽傘增加酒店檔次。阿斯帕努詳細詢問傘面布料品種時,他卻支支吾吾,只說和西西里一樣的就行。”
“要知道,溼潤地區的防雨布料和乾燥地區的防曬布料是不一樣的。倫敦的天氣多潮溼呀。阿斯帕努一面請他玩樂拖延合同簽訂,一面派人打探虛實。最後你猜怎麼著?那猶太人是個慣犯,收到貨後他會以貨物質量差為由拒付尾款,並揚言要打官司。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