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柏拉圖定下的第二個調子。
第三,就是從前面這個結論引出來的啦!既然美是一種抽象形式或者抽象屬性,那麼,對美的研究,就只能是哲學的。同樣,既然美帶有普遍性,擱誰身上誰就美,不擱在誰身上誰就不美,那麼,美就是客觀的,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實際上,當我們問“美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無形中把它看作是客觀的了。如果美是主觀的,愛誰是誰,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那還問它作甚?
這樣一來,柏拉圖就為康德以前的西方美學整個地定了一個調子:美的研究,就是關於“美是什麼”的研究,就是美的客觀性研究,也就是美的哲學。
美的哲學是美學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二十世紀以前,它基本上是西方美學的主幹。在這個漫長的歷史時期,美學史上金榜題名的幾乎清一色都是哲學家: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普羅提諾、夏夫茲伯裡、哈奇生、博克、休謨、萊布尼茨、鮑姆加通、康德、席勒、謝林、黑格爾、馬克思、克羅齊……。儘管在康德那裡,“美的哲學”變成了“審美的哲學”,在黑格爾那裡則變成了“藝術的哲學”,但總歸還是哲學。就連主張取消美學的也是哲學家──分析哲學。
美學就這樣和哲學有著不解之緣。這是由不得我們喜歡不喜歡的事。你不喜歡哲學,哲學喜歡你。你想吊銷美學的營業執照,也還得哲學家來簽字(笑)。
這很讓人想不通。感性具體的美,何等鮮活生動;理性思維的哲學,又何等的抽象謹嚴。它們怎麼會搞到一起,又怎麼能搞到一起?
其實也不奇怪。哲學,和美、審美、藝術,至少在有一點上是共同的,那就是它們都是科學以外的東西。它們要思考和回答的,是科學不可能思考也回答不了的問題,這就是人的本質和人的幸福,是有限與無限、瞬間與永恆。這都是科學解決不了的。科學可以使我們的生活更舒適、更方便、更多物質享受,但不能保證它是幸福的。它甚至只能提供安全措施(如防盜門)而不能保證你有安全感。相反,自從有了防盜門以後,我們好像是更沒有安全感了(笑)。當我們隔著防盜門從貓眼裡面往外看的時候,這個世界對於我們難道還是可親可近可信任的嗎?有人說,過去是“狗眼看人低”,現在是“貓眼看人疑”。過去“細雨騎驢出劍門”,路是難走一點,但充滿詩意;現在出門坐飛機,快是快,可是有點像寄包裹,而且是特快專遞(笑)。最讓人想不通的是,我們的生活越來越方便快捷,我們反倒越來越沒有時間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是科學技術回答解決不了的問題。
還有,我們到底為什麼活著?我們的生活究竟有什麼意義和價值?我們怎樣才無愧於世界無愧於人生?人作為瞬間和有限的存在物,如何去把握無限和永恆?這些困惑著我們的問題,也是科學回答不了的,只能訴諸藝術與哲學。不是說藝術和哲學就能最終解決。這些屬於“終極關懷”一類的問題誰也回答不了,但藝術和哲學可以去試圖回答。正是在這不斷的追問和回答中,我們的靈魂得到了安頓。
事實上藝術和哲學不乏共通之處。曹操的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難道不是哲學?高更的畫題“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到哪裡去,我們是誰”,就更是哲學了。不同之處僅僅在於,哲學的回答靠思考,藝術的回答靠感悟。但哲學和藝術都要提問,偉大的哲學家和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偉大的提問者。而且,他們的提問歸根結底都是關於人生的,也是沒有最後結論的。正因為沒有最後結論,因此哲學和藝術也是永遠都不會過時,永遠都有生命力的。藝術和哲學,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更何況美學原本就是用哲學之劍解藝術之謎。美學,豈能不首先是哲學呢?
哲學與美和藝術如此有緣,它